老姚說著搖頭一陣苦笑,隨後又說:“其實啊,你們這些在外面當差的是天高皇帝遠,倒是也落個清閒,可我們呢?就等於每天在天子腳下鑽來鑽去,一不留神連命都沒了!那麼多人都想往京城裡爬,可真爬進來之後才能體會京城裡的膽戰心驚、兇險叵測呀!”
“這麼說,京城裡最近也不太平?”我問。
“哈哈,太平?什麼時候又太平過?從古至今,官場上這點事到哪兒不是明著和氣生財、背後爾虞我詐的?如果說普通人成年了以後臉上都帶了一張面具,那像咱這種摟著官印過活的,至少得帶八張,八面玲瓏差一張都可能掉腦袋。”
我點了點頭,是啊,官場險惡,從古至今都是這個道理,我雖然官不大,但是早就深有體會了。
隨後老姚又說:“陳凱兄弟,你有所不知,眼下的京城,哎,可是今非昔比了。”
他說著抬手往車頂上指了指,又接著說:“咱頭上最大的是什麼?是天,天底下什麼最大?是天子,那可是咱們的頂頭老大。可現在呢?哎,又到了換屆選舉的時候了,風水輪流轉老大輪流換,可又到了改朝換代的時候咯!”
“這又怎麼了?”我笑了笑說:“姚大哥,這事情咱說起來可有點兒飄,畢竟是天那麼大的事,咱可根本就夠不著邊兒啊。”
“話雖然是這麼說,可有句話你總該聽過,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樹梢被風一吹,書杆子沒有不搖晃的,唯一不動的就只有埋在地裡的樹根,樹根就是老百姓,那有什麼用?它動也好不動也好,不過都是埋在土裡的渣滓,礙不得大局,可眼下最大的問題就出在樹梢和樹幹上,這問題可不是小問題啊……”
老姚這話說完,一陣說話聲竟然從我背後傳了過來:“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你完全看錯了重點。”
我趕緊回頭一看,說話的是個稍微有點謝頂的老頭,戴著一副眼鏡,雖然身上穿著囚服也帶著手銬腳鐐,但是和滿臉橫肉的其他犯人不同的是,他的身上竟然莫名地撒發出一股書卷氣來,看起來應該是個文人。
還有個不同之處就是,別的犯人都是兩人一組被銬在一起,而且所在的位置離著我們很遠,中間還被兩個負責守衛的武警故意隔開了,可這個犯人卻不一樣,他竟然一直都坐在我們身後的空座上,就像是有意把他和其他犯人給隔開一樣。
他這麼一插嘴,老姚立刻就變了臉色,但老頭還是自顧自地說:“我覺得,一棵樹最關鍵的不在於樹梢,而就在於不被你們看重的樹根,沒有根,整棵樹都會死,隨時隨地都可能倒下,所以一直埋在土裡不動聲色的支撐起整棵大樹的,恰恰就是深深紮根在大地之中的根,任何風吹雨打、雷霆閃電都有可能讓一棵樹倒下,但是根,卻永遠會牢牢的束縛著大地……”
“你懂個屁!”
一看被那個老頭給反駁了,老姚竟然直接罵了起來,又說:“我尊重你才把你放在現在的位置,你還蹬鼻子上臉了是不是?把他帶到後面跟那些囚犯一起坐著去!”
老姚說完,兩個軍人聽話地左右抓起了那個老人來,但老人依舊不動聲色,抬手推了推眼鏡之後,就被軍人拉到了車廂的男囚犯區裡去坐了下來。
看老姚還是有點氣不順,我笑呵呵問:“姚大哥,這個人是誰啊?這麼大的膽子,是不想好好活著了吧?”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我心裡竟然暗自佩服起那個老頭的勇氣和見地來,我雖然閱歷淺,但是感覺老頭說的不錯。
就聽老姚回答說:“其實我也不大瞭解,聽說是個政治犯,我看他老老實實的,而且年紀大了,跟其他犯人的性質又不一樣,怕他跟那些犯人坐在一塊會捱打,就好心讓他坐到咱們這邊來了,他還真是不識抬舉。”
“呵呵,姚大哥你也別生氣了,咱繼續聊咱的,搭理他幹嘛?”
“恩,不提他了,來氣。”
老姚點了點頭,隨後說話的聲音壓得更低了,把身子壓在桌子上,湊過臉來說:“兄弟你知道嗎?眼下上面就要變天,下面立刻就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援老的一派支援新的,京城裡其實鬧得還不兇,我聽說一下地方上,已經因為這個問題快要人腦袋打出狗腦袋來了,總之就是雙方都在拼命拉攏對方的人,你要麼順著我、要麼弄死我,要麼就是我整垮了你,因為這事最近鬧出了不少的案子來,哎,咱這些被卡在中間的,不好做啊!你奉承了這一邊就得傷了那一邊,奉承了那一邊這一邊又找你的麻煩,你說讓咱怎麼辦?”
看他越說越發愁,兩條眉毛恨不得都擰成了個“八”字了,於是我趕緊勸他說:“姚大哥,既然兩邊都不好得罪,那乾脆咱保持中立不攙和進去,這不就行了?”
“中立?哈哈,兄弟你記著,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什麼中立這一說,成了就是王、敗了就是寇,不是說你不選就可以的。我這麼跟你說吧,人人都鬧著要自由、要選擇權,其實咱人活一世最不缺的就是選擇權,什麼事情都得自己選,反倒是‘不選’的權利,咱卻從來都沒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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