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三十四歲的女人!
門外又傳來一陣男人的大笑聲,這笑聲很粗豪,還帶著醉意。
“這會是個怎樣的男人?”
這男人一定很粗魯,很醜,滿身都是酒臭味。
但現在,這男人若是闖進來,求她嫁給他,她說不定都會答應。一個女人,到了三十四歲,對男人的選擇,是不是就不會像二十歲時那麼苛刻了?
風四娘在心裡問著自己,嘴角不禁露出淒涼的微笑。
夜已漸深,門外各種聲音都已消寂。
遠處傳來零落的更鼓聲,聽來是那麼單調,但人的生命卻已在這種單調的更鼓聲中,一分分的消逝。
“該睡了。”
風四娘站了起來,剛想去掩起窗子,晚風中突然飄來一陣歌聲。這淒涼又悲壯的歌聲,聽來竟是那麼熟悉。
李白!
風四娘記得,每次見到李白時,他嘴裡都在低低哼著這相同的曲調,那時他的神情就會變得說不出的蕭索。
風四娘心裡只覺一陣熱意上湧,再也顧不得別的,手一按,人已箭一般竄出窗外,向歌聲傳來的方向飛掠了過去。
長街靜寂。
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灘灘已燒成灰的錫箔紙錢,一陣風吹過,灰燼隨風四散,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看不見的鬼魂,正在等著攫取。
七月十五,正是群鬼出關的時候。現在鬼門關已開了,天地間難道真的已充滿各式各樣的鬼魂?
風四娘咬著牙,喃喃道:“李白,你也是個鬼,你出來呀!”
但四下連個鬼影都沒有,連歌聲都消失了。
風四娘恨恨道:“這人真是個鬼,既不願見我,為何又要讓我聽到他的歌聲?”
她的心情突然變得說不出的落寞,全身再也提不起勁來,只想回去再喝幾杯,一覺睡到明天。或許,到了明天,什麼事都改變了。
一個人之所以能活下去,也許就因為永遠有個“明天”。
看到屋子窗內的燈光,她心裡竟莫名其妙的泛起一種溫暖之意,就像已回到自己的家一樣。
一個人回到家裡,關起門,彷彿可以將所有的痛苦隔絕在門外,這就是“家”最大的意義。
“但這真是我的家麼?這只不過是家客棧的屋子而已。”
風四娘長嘆了口氣,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個家,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裡。
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屋子裡有個人在曼聲長吟:“一出陽關三千里,從此蕭郎是路人……風四娘呀風四娘,我想你只怕早已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