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心慌得厲害。
他的廷尉屬,殺人很簡單。
但想要救一個人,居然如此艱難。
他不惜代價地利用了嬴荷華,不惜在韓國暴露她的身份,就是為了斷了這個小姑娘對他似有似無的監視,要她將注意力轉到她父王身上去。
他在嬴政面前努力掙得滅韓的功勞,以徹底撇清他想救韓非的心。這樣更好利於他此刻的行事。
韓非,嬴政,兩個人他都不想再辜負。
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他,掙脫不了宿命的纏繞,宿命已將他的咽喉死死扼制。
“韓非!”李斯手上的藥水呈青綠色,他一次次將瓶口灌入他的口中,分明一滴也未灑出,但躺在地上的人卻毫無反應。
“韓非,你不是想看見我最後的下場麼?你醒了,我便告知你。”李斯的力道越發大了,他掐著韓非的下顎,把最後一滴藥給他灌了進去,他的言語竟然也開始顛三倒四了起來,他壓抑著聲量,不停沉聲道:“它是真的,是真的。這一次我真的沒有騙你。”
一旁的家臣從未見過李斯這個模樣。他被逐出咸陽的那晚,他也沒有這般發瘋。
家臣俯身跪立在一側,在李斯的命令下並了兩指去探韓非脖頸處的大動脈。
“大人……”
看到家臣搖頭。
李斯腦子裡轟隆隆碾過一陣雷響。
一把鋒利的劍,從遙遠的四十年前,再次刺入了李斯的胸口。
死的人是韓非與李斯的靈魂。
命運告訴李斯說: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救贖。包括你自己。
就在這時,方才第一次入獄看見的那個獄卒不甚走了進來。
李斯在外人面前永遠是一種高漠冷靜的模樣。
沉黑的官服之下,徒留一顆破碎殘缺的心。
沒有人可以看清楚,那副好看的皮囊裡包裹著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廷尉。韓非先生……飲下菊酒後,不治身亡。”
李斯只擺了擺手,面上呈現出一種似喜似憂,似哭似笑,複雜至極的神情,像是從地獄中淬火而生的陰慘,他沉默一會兒,念念著說:
“死了……若是死了,那就死了唄。”
獄卒與家臣拱手。
可獄卒看到李斯臉色鐵青,表情是那麼失魂落魄,走裡都走不穩,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刀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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