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你在飈血哦。”路明非手欠地給昂熱擦了擦。
“你此刻還能那麼脫線,校長就差飈淚了。”夏彌吐吐舌頭。
“如果你們回頭看一眼,大概就開不出玩笑了。”昂熱低聲說。
路明非扭頭看向身後,默默地打了個寒戰。那麼多張扭曲的臉擺在一起,每一對瞳孔中都透著末日降臨前的絕望,張大的嘴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卻被“時間零”的效果拉成小提琴的長音他從來沒想到一個人在極度驚恐下,臉上地每跟線條都能那麼肆意的扭動,每一張臉都猙獰可怕,即便是上車前路明非多瞄了兩眼的那個看起來是烏克蘭裔的美少女的臉,也皺縮如一個將死的老婦。
就像在地獄裡面受盡苦難的靈魂。
“天吶。”夏彌低聲說。
“集中精神,剩下3的時間不多,必須在過山車經過最高點之前對它進行剎車,還要留下大約10米的剎車距離,如果剎得太早我們的速度太快,鰭狀磁製動器可能鎖死,我們就會懸在空中,如果太慢,我們經過最高點,就會進入下降軌道,而下降軌道已經不存在。”昂熱低聲說,“我沒法幫你們了,我隨時可能失去意識。”
“知道了。”楚子航望著前方,半截弧形軌道已經觸及地面,地面上的人以極慢的速度四面逃散。軌道插進一座大馬戲打棚,濺起的塵牆讓人想到原子彈爆炸的瞬間。
楚子航緩緩點頭,“夏彌,你負責照顧校長。記住,扣好安全鎖,,一旦‘時間零’解除,你就不再有高速行動的能力,會被慣性摔出去。路明非,你負責接電,你在車尾的位置,我會給你通電的訊號。”
“為什麼是我接電啊?”路明非沒想到天降大任於衰人,不能不跟師兄客氣一下,“師兄你沉毅穩健,看起來就是要去接電的好漢。”
“我在車頭判定距離,時機更重要。”楚子航看了一眼路明非,“接電沒什麼難的,把剝出來的線頭按在鋼軌上就可以。而且”他頓了頓,“這樣你會是最後一個死的。”
“太仁義了吧?真是讓我有點感動。”路明非有點傻眼。
“因為你是‘S’級。”楚子航面無表情。
被那半截鋼軌濺起的塵牆正迅速上升,軌道從中斷裂,一段段的碎片飛濺,像是在人類滅亡的最後瞬間的紀錄片,還是慢進。
路明非掛在車尾,手握那根不知多少伏特的高壓線,不過路明非相信一旦它接通,一頭大象都能電死,顯而易見,這是根直流電線,而且威力強勁,路明非全身都是高密度的電荷,全部頭髮豎立,好似燙了個頭。
他望著車頭,等待楚子航給他的訊號,楚子航把昂熱和夏彌轉到了第二排,自己獨自坐在第一排。
車頭距最高點越來越近,路明非手裡汗津津的。
楚子航高舉了手,這時候路明非忽然感覺到臉上溼漉漉的,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一把臉,“下雨了?”
怎麼可能下雨呢?剛才還是晴天朗日的,在現實世界裡,頂多只是十秒鐘過去了。
他低頭,忽然明白飄在身邊的水沫是從何而來了,“中庭之蛇”的正下方是個噴射高度足以達到軌道最高點的高壓噴泉,水管就從那個帳篷下經過,斷裂的鋼軌刺穿了水管,高壓水流刺破了還在緩緩上浮的塵牆,以驚人的高速直射上來了。
楚子航感覺到整個人都涼透了,對面而來的,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東西,那輛邁巴赫,那輛如今只存在於他記憶裡的邁巴赫,正沿著鋼軌向他們駛來,車身殘破,千瘡百孔,而發動機發出震耳的轟鳴,雨刷器瘋狂地擺動,掃去一層層的雨水,車裡不是那個男人的臉,車裡是滿滿的,沒有臉的黑色人影!就像是在一具金屬的棺材裡塞滿了靈魂,塞成一個沙丁魚罐頭!
黑影發出嘶啞而尖銳的聲音,不知他們在讚美抑或是在驚叫。
楚子航幾乎想要伸手捂住自己的臉,他不敢看,彷彿看一眼,都會被那些黑影拉回記憶的深淵裡去。
他想逃走,那麼多年之後,他還是不得不面對自己心底對這些東西的恐懼。
這時候他聽到被拉長了數十倍的哭聲慢慢地撕裂了空氣。
他猛地扭過頭,看見那個滿臉扭曲醜惡如鬼的父親正緩緩地,把同樣小臉扭曲涕淚橫流的男孩緊緊地抱入懷裡,他的背脊蜷縮成一個弓形,緩慢地把孩子籠罩起來,雙臂在孩子左右支撐起脆弱的支架。
一切都那麼的慢,讓他可以把每個細節看得清清楚楚,包括父親的眼神。
是的,這個男人已經絕望了,在他的時間程序裡,距離死亡只剩不到一秒鐘時間。
在差不多米的高空,他什麼都做不到,他一無所有,他做了最沒有意義二百的事情,擁抱。用他那些由不多的鈣質組成的軀幹把他的兒子包裹起來,一會兒他們被撞碎的時候,這個屏障不知道能否撐0.001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