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后微微側身,從枕下拿了一本紅底描金鳳的表章出來,遞給楚昭道:“拿出去,呈給你父皇。”
楚昭含淚接了那表章,雙林連忙上前掀簾,楚昭走了出去,一絲不苟地向元狩帝行禮後,將表章跪呈給元狩帝,元狩帝卻遲遲不接。
雙林將簾子放下,遠遠退下垂手恭立,看到元狩帝立於階下簾前,眉目肅厲冷漠,目光深邃,讓人心神不由為之一懾,他銳利目光彷彿透過那紗幔一般看了進去,聲音卻不疾不徐:“阿蠻知道,無論你請求什麼,朕總是會答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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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道:“這是臣妾最後的中宮箋表,希望陛下能允了,保我兒一世平安富貴……我兒楚昭,寬厚仁慈,孝友誠信,奈何秉性柔脆,體弱多疾,不堪神器之重,難當國之儲君,因此,請陛下免除我兒楚昭太子之位,改封肅王,就藩大寧府,楚昭廢不以過,優以大封,此後其子孫一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縱犯謀逆,止於圈禁,不得連坐支屬,不得奪其爵。”
她彷彿已經反覆揣摩過許久,一字一句都銘刻心中,如今複述出來,流利而舒緩,彷彿不是將一樣權傾天下的權力拱手讓出,而只是將一個沉重的負擔交了出去。
禁宮裡光線昏暗,這道由王皇后款款道出的中宮箋表一出,彷彿悶雷響起,整個禁宮內外靜悄悄,連人的呼吸聲都能聽到,雙林立在一側,幾乎將自己當成不存在一般,他看到元狩帝站在簾外,沉默了許久,王皇后唸完以後,輕輕接了一句:“這是臣妾遺願,還請陛下答應。”
空氣彷彿凝結了一般,楚昭跪在元狩帝前,背脊挺直,雙手仍舉著那道表章一動不動,他應該也是第一次知道這道表章的內容,卻面上沉默一如冰山,脊背剛勁寂寥,彷彿完全不為自己即將從雲端墜下的命運而擔憂。
元狩帝終於伸手從楚昭手上接過了那道中宮箋表,冷峭的臉上沒什麼表情,開了口:“如梓童所請——朕,準了。”
裡頭靜悄悄的,一點聲息都沒有,隔了一會兒,簾子裡因喜走了出來,淚流滿面跪下道:“陛下,娘娘已含笑而去。”
楚昭忽然站了起來,往簾內衝了進去,裡頭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嗚咽聲,彷彿一頭幼獸絕望的哀嚎,令人聞之鼻酸,元狩帝卻立在簾外,面容冷峻而深沉,象岩石般堅硬得不可動搖,久久不言,許久後忽然拂袖轉身大步離開了坤和宮,至始至終,沒有再進去見一眼王皇后。
太子妃的喪事過後便是王皇后的喪事,臣子們還沒從同情太子的情緒中反應過來,便被王皇后臨終的中宮箋表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知所措。文臣們有人上表反對,痛陳換儲之危害,力申太子殿下之種種優點長處,也有在太子妃和王皇后先後逝去中敏銳聞到了風向的轉變,於是保持了沉默,漸漸的朝堂風向開始有所轉變,試探性地開始歌頌王皇后深明大義,為國為民,不計私利來。
元狩帝的態度卻一直很耐人尋味。禮部擬了皇后的諡號上來,按慣例,皇后先於皇帝去世,先加二字諡號,之後再由繼位者歷經三代加滿十六字,禮部擬出的備選用字,元狩帝卻在“恭”、“順”二字上都抹了去,最後欽定了慧純二字,然後才發回禮部,擬定喪儀。
皇后喪禮結束後,廢楚昭太子之位,改封肅王的旨意便下了來,封地大寧,撥了四萬頃莊田,鹽引千計,開春就藩,將大寧布政司衙門按親王王府規格改建為肅王府,與此同時長史司等官員的任命也都下了來,都是些不太起眼的官員,但細細看來,卻都是些能吏。
楚昭的封王旨意前所未有的優渥,而藩地大寧為古會州,東連遼左,西接宣府,是一個軍事重鎮,配備兵力為諸藩中的最強,親王府可有三護衛的兵力,帶兵八萬,戰車六千輛,甚至配備有騎兵部隊,擔任著駐守北部邊陲的重任,加上因其廢不以過,優以大封,其子孫一系享有免死免罪的優待,幾乎可以說,只要楚昭牢牢守在封地裡,又有元狩帝的旨意,將來無論是誰當了皇帝,楚昭都有自保之力,平安富貴活到老,不算難事。
這大概是王皇后為楚昭最後所謀劃的退路了……若是楚昭不思進取,那麼終身做一個富貴閒王,也有著強大的兵權自保,足以庇護自身,這個女人終究是用她的不恭不順,在帝王的心目中重重劃下了痕跡,從而用最後死亡的籌碼,來換取了兒女的安身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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