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聽說了付氏要開的宴會,也的確在心底撥弄了算盤,奈何明白人不止他一個,總有人看穿。
溫鶴南說的直白,語氣裡的諷意淡得幾乎聽不出來。
付岑被這麼冷不丁一嘲諷,也只是從容地抿了口酒,笑了,好像並沒有因為被點破了關系而覺得尷尬不適,相當自然,還收斂了幾分從容:“您不願意見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讓溫先生見笑了。”
她說完,笑意也不見退下去,並不遮掩這段時間以來自己總是刻意找機會和場合,裝作無意間接觸溫家人的事實。
付岑心裡清楚,對待這樣的人,但凡後退一步,就極有可能會失去一個機會。
溫鶴南端著酒杯站起身,慢慢朝著另一處沙發走,悠然自在,緩緩出了一口氣,彷彿注意力都在美酒之上。
“見了我又有什麼用,是想知道點兒什麼,還是想讓溫某做點什麼……無論哪一項,你本來的身份應該都能辦得到——”
溫鶴南又喝了一口酒,才繼續道,意有所指:“無論拜託誰。”
這又是接著上一回見面時暗諷她的話了。
只要手腕上的痕跡在,誰都會聽她的。
付岑聽著,也並不下意識去遮掩手腕上的傷痕。她跟著慢慢走過去,不緊不慢的步子,保持的空間並不逾矩。付岑不動聲色,人走的安靜,本來打算在他對面坐下來,好像又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四下一掃,步伐立刻換了個方向,不顧對方有些意味深長的目光,隔了一段距離,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沉吟了半晌,終於開了口。
“您說的對。”
她嘆息了一聲,忽然顯出了幾分弱勢。
“可是話都說到這裡了,”付岑想了想,覺得跟面前這位到底是不能兜圈子,不然兜著兜著,話只會越說越遠,“那我也不妨就直接問了,只希望您不會覺得我太不懂事。”
她呼吸頓了頓,好像要說極重要的事情一樣,還試圖拉近兩個人的距離,又把溫鶴南的長輩身份抬了出來。
“……您知道跟我母親有關的事情嗎?”
話音一落,付岑說完了,也只是靜靜地坐著,顯得極鄭重認真,目光真誠,坦坦蕩蕩地閃爍著光芒。
溫鶴南挑了挑眉,卻忽然瞧著她笑了笑,還是溫柔平和的態度,隱隱有幾分嘆息,墨色的眸子如深海,輕而易舉的溫柔都能誘惑著人不斷沉淪。
“付小姐好像總是容易同情心過剩。”
過了好久,才聲音低低,在空間裡漾出微波。
他也不直接答話,反而轉過身,瞧著她眯了眯眼,放下了手裡的酒杯,說的事不關己一般:“不動聲色地照顧人,還是總是給別人其實根本不被需要的憐憫……哪怕是對你懷有敵意的人,也一樣?”
付岑剛剛直接坐在了自己左邊的位置,溫鶴南一向最不會錯過細節,更不會品不出這個動作的由來。他一邊道,一邊指了指自己的右耳,好像是無意識,越靠越近,一直到兩個人面對著面,連一點躲避的空間都沒有。
溫鶴南一向溫柔又殘忍,他喜歡看著人痛苦糾結萬分,對自己也是如此。
可他並不會刻意避諱這一點,甚至不如說,他比誰都知道自己的心理有部分殘缺的東西,冷眼旁觀,知道由來,又從來沒有想過要去彌補改正。
人的經歷總是有限的,溫鶴南並不相信命運這回事,說白了,雖然坎坷痛苦,他卻比誰都要珍惜自己的一切,又比誰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厭惡什麼,討厭什麼,因而才能高高在上,冷眼旁觀,低頭漠視著其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