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要試試嗎？
希森幾乎要答應了。
幸而理智在最後一刻回籠，提醒她要警惕外星生物突如其來的好心。傑諾瓦以星球為食，繼承星球力量的自己在對方面前進入由星球力量轉化而成的泉水……這對薩菲羅斯來說和看著食材主動掉進湯裡有什麼不同。
從1983年被騙到現在，她已經對傑諾瓦産生了抗體。
薩菲羅斯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漆黑的單翼緩緩舒展，流光的長羽在沒入水面的那一剎那如同濃墨般緩緩暈開，彷彿墜入沸水的霜雪。他任由水中的羽翼寸寸溶解，漫不經心地開口：“不屬於星球的侵入者，自然會受到生命之流的排斥。”
正如病毒入侵人體時，會觸發免疫系統的反擊，它們會被巨噬細胞殺死、拆分、吞噬，最終成為宿主的養料。而傑諾瓦正是星球之癌，汙染生命之流的源頭。
黑紫色的霧氣在水中盤旋纏繞，不斷重複著分解與聚合的迴圈。銀發的災厄對此恍若未覺，反倒朝她彎起唇角：“唯有你能夠被泉水接納，這樣可以了嗎？”
和他平日裡說一不二的態度不同，這次用的是徵詢的語氣。像是大型猛獸收起利爪和尖齒，露出最為柔軟的腹部和頸脖，把主動權交到了她手裡。
雖然並不真正認為自己有錯，以後也不打算改，但是認錯態度良好。
已經做到了這種程度，希森一時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薩菲羅斯以前就帶她去過礦洞補充魔力，現在換成了生命之流轉化成的泉水，再加上有星球不間斷的力量在，大概不會出什麼問題。
希森閉上眼，池水的溫度恰到好處，既能隔絕開隆冬的寒冷，又不至於令人難以忍受。星球的賜福化作流淌的光河，毫無保留地修複每一處哪怕是再細微的傷疤，洗去靈魂深處的疲憊與焦躁。豐沛的魔力如同血液般充盈全身，她將整個人沉入水中，如同是脫水許久後重新回歸大海的一尾魚，每個細胞都在雀躍歡呼，直至氧氣耗盡才重新浮出水面。
她懶洋洋地趴在溫泉中央的礦石上，打算泡在水裡小憩一會。然而平靜無波水面忽然蕩起層層漣漪，與星球共鳴的魔力感知到了外來者的入侵。氤氳的白霧後勾勒出朦朧的輪廓，銀發單翼的高大身影不知何時踏入水池，漆黑的長羽掠過水面，濺起點點水花。
“薩菲羅斯？你怎麼——”
思維在剎那間斷片。希森怔住了，他不是無法觸碰這裡的泉水嗎？
不，不對。她馬上反應過來，傑諾瓦擁有極強的再生能力，就連生命之流也無法溶解薩菲羅斯，甚至反過來被他侵蝕。而眼前這種被稀釋和轉化後的泉水就更不可能對成神後的災厄造成真實傷害，哪怕浸入水中，傑諾瓦細胞也能夠快速聚合。
薩菲羅斯只說過她能被泉水接納，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無法承受這種力量。
……也沒說過不會做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進入會腐蝕自身的泉水，如果不是存在某種自虐傾向，那便只有一個目的。
希森毫不猶豫地朝岸邊游去，水花濺濕睫毛。她突然很後悔把衣物放在了巖洞深處，水的阻力極大限制了移動的速度，平常眨眼睛就能跨越的距離如今變得格外遙遠。
銀發的災厄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反應，又或者是有意放任，不緊不慢的步伐如同將獵物逼到絕境的大型捕食者，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方垂死掙紮。特種兵的腳步像是計算好的捕獵間距，每次移動都精準壓縮她的逃生半徑。
天然的溫泉本就凹凸不平，她的注意力又被逐步逼近的災厄分走，稍不留神就被石間的溝壑絆住。身體驟然失去平衡，在跌入水中的前一秒，她的腰被特種兵有力的臂牢牢扣住，輕而易舉地帶進懷裡。
傑諾瓦的體溫比尋常生物要低上許多，絲絲縷縷的涼意貼上溫熱的肌膚，沿著脊背一路滲入心頭，瞬間激起刻在基因中的危機預警。銀白的發絲沿著肩頭垂落水面，如同一張皎潔的網，隨著漣漪逐漸收攏，薩菲羅斯低下頭，貼著她的耳畔開口：“當心些。”
她忍住本能的戰慄，試著掙脫對方的懷抱，但特種兵強壯的手臂如同大理石般分毫未動。她就像是被大型捕食者咬住頸脖的獵物，不自量力的反抗反而勾起了對方殘忍且惡劣的天性，漆黑的單翼悄無聲息地籠向前，像是警告般截斷她的退路。
沒入水中的羽毛根根分明，只要薩菲羅斯願意，傑諾瓦細胞再聚合的速度便能遠超泉水的分解速度，承受這點痛楚對於曾經墜入高濃度魔晄池的特種兵來說並不算什麼。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你在擔心什麼？”
“……”她按捺住回頭的沖動，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靜，“擔心你正在做的事。”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活物，”薩菲羅斯的語調低沉輕柔，如同塞壬海妖的歌聲，隔著層層濃霧攥住迷途的水手，蠱惑他們跳入深淵，“你無需憂慮被他人打擾。”
“不是因為這個，你……”直覺告訴她不能直接拒絕對方，可她一時間又無法找到能說出口的理由。
“泉水對你有共鳴和療愈的效果，”銀發的捕食者略微松開對獵物的禁錮，給她留下一小片喘息的餘地，噙著笑意的語調彷彿是對孩童耐心而又溫柔的勸誘，“你會很愉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