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啊......我知道......利芳他......回不來了。”
言訖,老夫人側過身,將頭轉向了窗外,渾濁的眼眸中透著殷切,似在尋找遊子的亡魂。
她的孫子他最懂。
她的病是頑疾,又是急症,每回發病時,床頭都要有人守著。利芳很孝順,為了照顧她,一連幾日都不曾閤眼,風雨無阻。然而,她去歲病危時他卻遲遲沒來探望,不僅如此,竟連封慰問的信也沒有……
自那時起,她便猜到了。
“阿芳入仕前我便警告過他,官途叵測......”
說起早故的孫兒,老人平淡的雙眸中難得染上了幾分落寞。
須臾,那落寞又轉為了豁達的笑。
“這也是他的命,怨不得旁人。”
九娘悲痛至極,似是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啦啦往下流,心頭升起莫大的愧意。
“對不住!老夫人,是我騙了您!”
“——你莫自責。”
老媼打斷她,輕柔地撥開她額間的碎發,眸中的笑意轉而染上了幾分憐惜,“好丫頭,你將我照顧得這般仔細,想必也是看在利芳的面兒才會如此。他既有如此大的福報,我歡喜還來不及呢。”
九娘哽了哽,忽而想起章寒英曾經說過的話——
利芳因家世貧寒,性子古怪,從小便不遭人待見。不僅如此,還因他膚色太白,常常被人嘲笑為女子,受盡欺負......
想著即將要見到的孫兒,老夫人彎了彎唇,眸中閃過釋然的光,迎著九娘悲痛的目光溫聲道:“阿芳一生孤苦,便是連朋友也交到沒幾個,老身從未指望她能討著媳婦兒……”
九娘聞言泣不成聲,“老夫人,我......我……”
她連著“我”了好幾聲,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老夫人似是知她所想般搖了搖頭,顫巍巍地抬起手臂,默然拭去她眼角的淚。
“知道世上有你這樣的姑娘疼過利芳,老身死而無憾了。”
此言一出,九娘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了,只一個勁兒地摟著老媼細瘦的肩流淚。
老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雙臂微彎,似是想回抱她,卻實在勻不出半分力氣了,越到最後,力道越來越輕,眸光也逐漸開始渙散。
“還有阿......那位章大人。”
她急喘著氣,聲音飄渺,透著虛浮,“你告訴她,感謝她讓老身多撐了幾年,還有緣見到了利芳的媳婦兒,從前的事兒......讓她不必......愧疚......”
九娘卻是不解,“您在說些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