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固然讓她身心俱疲,然而次日一睜眼,她首先想到的卻是阿姊的處境問題。
那封密函在書寫時幾乎一氣呵成,連官印都蓋上了,可洗漱回來的功夫,她的心意又發生了轉變——
這對阿姊真的公平嗎?
楚夫人生前惡貫滿盈,不僅毫無理由地當著年幼的阿姊將章姨娘浸了豬籠,隨後更是將尚未及笄的她賣去蒔秋樓,令她一生奔波輾轉,受盡淩辱。
經年過去,仇人已故。這殺母、破身的冤屈,又有誰來替她洗?
然而,律法當前,殺人者無論是出於何種緣由的行兇,都必將接受制裁。
法嚴而奸易息,政寬而民多犯【注1】。
若是罔顧刑法,令民眾失了敬畏之心,必將群盜蜂起,殺伐遍地,唯有“禮”與“法”相結合,才是長久之道。
唐瓔心裡清楚,卻總是不甘。故人今日的一番譏諷,反倒堅定了她的決心。
密函就臥在案幾上,觸手可及。墨修永卻並沒有拆開的意思,反而俊眉微挑,似乎已經猜到了裡頭的內容。
“你想和我做交易?”
“——不。”
唐瓔搖頭,“我之所求不過是大人的一句實話罷了。當然,不論大人是否願意自證清白,這封奏摺我都會交上去。”
她收起密函,輕輕塞回皮襖之中,沉寂的鹿眸依舊專注——
“阿姊雖然罪不至死,但該她擔的責,她亦跑不掉。”
這便是她今日登門的理由,為一個不可求證的答複。
墨修永神色微動,褐眸中閃過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一雙玉手將氅衣捏得死緊,手背青筋遍佈。
“清白如何,不清白又如何?”
他望著遠處的雪景,眸色微凝,聲音沙啞而低沉——
“我若說清白,你就會信麼?”
彷彿是一場博弈,唐瓔亦未回答他,而是接著他的問題反問——
“我若說信,‘清白’二字,大人敢說嗎?”
一語畢,兩人相顧無言,氣氛再次陷入凝滯。
良久,一陣瓷器破裂的聲音傳來。
唐瓔抬頭,是墨修永捏碎了茶盞。
鮮血淌過虎口,順著他白皙的手指往下落,滴入雪地裡,帶起一抹觸目驚心的赤紅。
唐瓔大驚,拿起帕子就要替他止血,卻被他伸手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