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一生,最不懼的便是流言。”
微風拂過車簾,帶來春日的融融暖意,暮光之下,唐瓔將頭埋在男人的頸側,忽然覺得心境開闊了一些。
方才的事兒,黎靖北遠比她想的要冷靜,要豁達。
饒是如此,心中依舊有些不平——
“流言可使人毀。陛下是賢君,如今鹹南河清海晏,國富民殷,皆因陛下盡瘁事國,擁政愛民。方才那夥人如此囂張,應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前來。圍觀的儒士如此之多,這傳來傳去,我怕陛下......因此丟了民心......”
一路走來,天子的殫精竭慮她都看在眼裡,無論是從宮妃還是朝臣的視角來看,她始終認為——黎靖北同他祖父一樣,是不折不扣的仁君。
對於她的不平,男人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寵溺地勾了勾女子的鼻尖。
“所謂民心,不過是君主良心的化現罷了。”
他不在乎流言,只想以行動破除偏見。
“在其位謀其政。執政者若是做得好,用不著花言巧語,也能得萬民稱頌。可若做得不好,長此以往,等著他的,便只有起義。”
話雖如此,唐瓔心裡依舊有些不是滋味,只須臾,又似隱隱悟到了什麼。
“難怪方才......任憑那老者和灰衣人如何對你潑髒水,圍觀群眾都無動於衷。”
那些圍觀的人,因不知全貌,遂不敢妄加評論,又因在廣安帝治下日子過得滋潤,亦不敢茍同那些人的“昏君、紂孽”的言論。
黎靖北說得對,能擊敗流言的唯有行動,而非鎮壓。
眼前的男人五官俊秀,身姿頎長,分明是陰柔的長相,秉性亦稱不上高潔,對著世人,胸中卻懷著最為純粹的包容。
他有著高貴的出身,至上的權力,原可尊榮一生,享盡榮華,卻寧可頂著毀滅性的流言,也要拼盡全力,助這世俗中掙紮著的子民們渡劫渡難。
似是能感知到唐瓔的情緒一般,黎靖北望著車外的春景淺淺笑了一下。
那笑,不帶一絲溫度。
“自出生起,朕便是錯的。”
他是鹹南太子與北梁公主的結晶,分明是兩國皇儲,卻無論在哪頭都討不著好。
唐瑜將軍尚在人世時,鹹南與北梁連年交戰,兵禍不斷,百姓苦不堪言。就因他黎靖北承了北梁皇室一半的血脈,常年為鹹南百姓所痛恨,更有甚者,竟血書先帝汙衊他叛國,令尚未成年的他民心盡失。
為了展示自己對家國的忠心,未及弱冠的他毅然走上沙場,鐵蹄踏過族人的骨血,以證己心,守得一方安寧。
戰後,北梁對他恨之入骨。
他原以為如此便能重獲鹹南百姓的敬愛,然而功成之後,他非但未能消除世俗的偏見,反還背上了“狼子野心”的罵名——
只因他對自己北梁血親的屠戮。
“我生於鹹南,長於鹹南,又為黎氏皇儲,自認對家國忠貞不二,可不論是鹹南的子民,還是北梁的遠親,皆以我為恥,就連我的父皇亦是如此……”
嘉寧帝對自己子女的態度完全建立在對其生母的喜愛程度上,而他這一生,唯愛少時結識的崔蕪,也就是靖王的母妃崔貴妃,對於後宮的其他女人,向來不屑一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