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天子代受的那五十杖,鐘謐就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管唐瓔答不答腔,兀自搖頭諷笑道:“老夫當真不知,陛下究竟看中你什麼?”
他是當真替天子覺得不值——
猶記太子大婚那日,他便看出此女對太子無情,偏生忠渝侯又是個搖擺不定的主兒,太子妃母家若有異動,東宮的覆滅指日可待。為此,他曾多次諫言,可太子卻偏跟嗑了蠱藥似的依舊對這女人死心塌地。
果不其然,太子妃嫁入東宮沒兩年,忠渝侯便投靠了靖王。
唐珏的變節太過臨時,打得太子措不及防,東宮因此損失了不少幕僚,太子本人更是幾番遭遇不測,險些喪命。可饒是如此,太子依舊不肯廢妃,哪怕他聯合東宮眾幕僚以血書上諫,太子依舊不為所動。
他實在好奇,眼前的女子究竟有何本事,竟能將一個運籌帷幄的君主像狗一般拴得那麼久,那麼牢。
“——我也不知。”
望著破碎的草蓆,唐瓔的鹿眸中閃過一絲真實的迷茫。
黎靖北對她的情深是真的,她非草木,豈會感受不到?只是,她是真不知他為何如此堅定、如此恆久地選擇她一個人。
“但是至少,我懂他。”
“——你懂個屁!”
鐘謐冷嗤一聲,粗聲打斷道:“尋常人皆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更何況是陛下那樣受天命而來的九五至尊。君主無需人理解,身為臣民,我等只管盡心輔佐便是,可你卻不一樣!”
他正視著她,呼吸微頓,目光陡然間變得淩厲。
“你可知由於你父親的叛變,曾令東宮損失了多少將才?再說如今,陛下尚處在輿論的風口浪尖兒上,你的表姊卻在此刻下了獄,如若陛下對她網開一面,此事傳出去,那麼……”
說到此處,鐘謐搖了搖頭,似是不願再多說。
“唐瓔,你的存在,只會為陛下招來禍患。”
鐘謐與唐瓔交涉不多,卻知她是個懂進退的人,他原以為自己的這番話足以令眼前的女子警醒,然而……
“——為陛下招禍的人究竟是誰?”
女子望著牢中的老翁,鹿眸奇亮,迸射著高亢的鋒利。
馮高氏的死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氣悶之下,心頭猛然浮起一陣尖銳。
“鐘首輔,枉你三朝元老,總領內閣多年,到頭來卻只學會瞭如何竊弄權柄,打壓異己。”
唐瓔搖了搖頭,想起承安門附近那一地的屍體,忽覺渾身泛寒,就連語調也變得淩厲。
“昨夜你入宮前,恐一心只想著如何在君主跟前表忠心,博眼球,由於想得太過投入,以致出門前連眼睛被豬油糊了都未曾察覺!”
這番話聽得鐘謐簡直目瞪口呆,巨震之下,連胡須都顫抖起來。
“你......你放肆!!本官……”
“——若非被豬油糊了眼,又豈會將馮高氏幾步之外的男人認成孔玄?!你若未認錯人,又怎會對馮高氏起了歹念?!”
女子並未給他說話的機會,就那樣沉默地看著他,嘴角下抿,鹿眸中的寒意洶湧。
鐘謐卻突然起身,握著牢籠的鐵欄震然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