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瓔微愣,同樣的問題他半年前也問過,就在她被貶去青州府之前。
若說往日的她在回答時還帶有幾分糾結迷茫,可這一回,她卻表現得十分肯定。
“會。”
任軒聽言垂下頭,徹底不說話了。
話雖篤定,唐瓔心中卻依舊有些不安,為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危機——
刺殺黎靖北的錦衣衛內鬼尚未找到,龍驤衛和鎮撫使之間究竟有何牽扯,還有昨日混入宮中的金吾衛細作……
此外,還有許多問題亟待解決——
上十二衛中究竟被敵方安插了多少人,千秋閣的首腦到底是誰,墨修永、裴序、孫少衡和周皓卿那些人是否又真的可信。
疑團一陣接著一陣,她猶似陷在迷霧裡,也不知這趟興中之行能否為她撥雲見日。
金烏欲墜,雲霞映日,淡月始升,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梆子響。
宵禁又快到了。
思及馮高氏敲鼓一事,始終垂首不語的任軒似也預感到了什麼,眸色倏忽間變得晦暗——
“大人如今官居三品,大可擇善而行。這興中,您是非去不可嗎?”
唐瓔理解他的善意。任軒的官階雖然比她低,可到底先她幾年入仕,於官場上的風吹草動還是十分機警的。
如此美意,她卻不得不拒絕。
“任禦史,章某實心認為,同你在照磨所相處的那段日子十分愉悅,皆因你是個勤懇踏實的下屬,共起事來毫無負擔。”
聽她一誇,任軒白皙的玉面上浮起一抹赤霞,聲音也不由得低了下去——
“章大人謬贊了。”
唐瓔卻搖了搖頭,一雙鹿眸清幽而犀利,目光之炯烈,彷彿早已將他看穿。
“任軒,你我都是身若浮萍之人,全憑一己之力在這建安城闖蕩,無家無室,孑然一身。或許你會可憐我一介女子,浪跡萍蹤,踽踽獨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我並不孤獨。”
她的目光透過窗外,凝望著被夕陽染紅的雪層,眸中無悲無喜。
“在這座清冷如幻的浮都,我有家人,有師長,有朋友,還有……我在意的人。”
哪怕她的家人如今出逃在外,她的師長深陷牢獄,她的朋友屍骨未寒,她在意的人身邊蟄伏著野獸,前路未蔔,可他們都是曾經給過她溫暖的人,哪怕只是片刻的慰藉,也足以支撐她走完這沉重的一生。
任軒一凜,心中浮起密密麻麻的疼意,連呼吸都變得滯澀起來。
他的心思到底還是被她猜透了。
他原以為章寒英同他一樣,都是孤苦無依之人,心中難免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