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日前,墨修永在承安門前磕破了頭,一時血流如注。
由於用力太過,不只頭皮,其下筋膜和肌群亦受了損。
唐瓔會醫,且懂縫合,出海的禦醫又只顧皇帝的死活,是以墨修永這幾日都是她在照顧。
墨修永也清楚她的這番關切只是本著醫者仁心的態度,並無其他意思。饒是如此,還是兩手一攔,拒絕了她的靠近。
“無妨,早結痂了。”
話音方落,又發出“嘶”的一聲輕叫。
等回過神,唐瓔已經扯下了他的舊紗布,滲著鮮血的瘡疤躍然眼前。
“果然……”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細心叮囑道:“海上潮氣大,傷口易腐化,大人記得定時換藥。”
說罷,自袖袋中取出一隻棉球,蘸了點隨身攜帶的金創藥,踮腳按到了他的額頭上。
藥液觸及到瘡口,帶來微微的涼意,旋即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女子的氣息溫柔恬淡,混合著清幽的藥草香,帶著療愈人心的力量。
墨修永鳳眸微闔,眸光起伏不定。
她總是如此。
以往定居維揚時,他便頑皮得很。不僅上樹摘果,下河抓魚,閑心來了,還會翻牆去逗弄人家的獵犬,可謂放達不羈,恣意風流,彷彿要將自己不盡歡的前半生悉數釋放在這江南水鄉,以致常常遍體鱗傷。
阿瓔知他天性,卻從未出言阻止,只是勸他玩鬧時且當心些,事後默默替他包紮,並叮囑他定時換藥。
那些小傷於他而言委實算不得什麼,只是他貪戀她的關照,便也由著她包紮,卻又老是忘記換藥,以致傷口感染化膿。
每隔一段時日,阿瓔便會問他是否換過藥,他撒謊說換了,她便會出其不意地跳起來一把扯開他的紗布,疼得他“嗷”一聲慘叫。
瞧見他齜牙咧嘴的慘樣兒,“暴起傷人”的女子不僅毫無同情之心,反而笑得眼淚花兒都出來了,翹起的嘴角直咧到耳後根。
“——我就知道你沒換。”
經年過去,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她那樣開懷地笑過了。
世道待他不公,可是她又有什麼錯呢?
究其根本,始終是他負她在先。
許是今晚夜色太美,許是她周身的氣息太過溫柔,又或只是為了彌補當年的遺憾,一句不恰當的話竟在此時脫口而出——
“當年的墨碧血,亦曾心悅於你。”
唐瓔聞言猛地抬頭,手上的棉團倏然落地,眸中熱意湧動,又似有冰晶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