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定,浮華看盡,齊某一生無所向,唯有老師所願,才是我心中的大道。”
他絮絮地說著,語調無悲無喜,一旁的白袍男子則默然從袖中取出了一隻金樽。
不多時,金樽中注滿了酒,濃液清醇,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齊向安仰脖飲下,一盞用完,卻並未察覺到異味,唇齒間只有酒液的香醇。
他舔了舔唇角,眸中露出一絲瞭然的笑——
“是摻了箭美人的杏花釀。”
杏花釀,好酒啊,她與阿南成親之時,老師曾以此酒作為賀禮相贈,如今他要走了,老師也沒忘藉此送他一程。
箭美人無色無味,見血封喉,入腸即腐。
很快,他只來得及留下一句“你我多年情誼,替我照顧好阿南”,便側身倒下了。
阿南是齊夫人的乳名。
白袍男子尚未來得及表態,齊向安就已經停止了呼吸。
他走得很安詳,雙眸緊閉,容色平淡,乍看之下彷彿只是睡著了,只鬢角處微微漏出了幾縷細碎的花發,顯得有些淩亂。
許是兔死狐悲的傷感作祟,明知不該觸碰屍體,白袍男子還是忍不住將那些亂發掖了回去,而後雙掌合十,傾身跪拜。臨走前,他最後看了眼齊向安,眸中悲色更重。
從今往後,真的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朔風起,有樹葉被勁風無情吹落,顫巍巍地降臨在土地上,同其他落葉一起,被來來往往的行人碾落成泥。
那是被主樹淘汰的一片枯葉。
主樹那般粗壯,它卻那般渺小,枯葉死後,還會有無數年輕的生命前僕後繼,為主樹的枝繁葉茂添磚加瓦,而枯葉的死,悄無聲息,無人問津。
黎明將至,暴雨侵襲,悶濕的甬道內充斥著濃厚的血腥味。
這是唐瓔第二次探訪昭獄,不同於上回見到孟阿婆的忐忑,此刻的她心沉如水,清寒的面容上透著前所未有的凝肅。
在錦衣衛的指引下,她步履未停,依次穿過排排暗房,終於,一盞茶的功夫後,在一間寬闊的牢房門口停了下來。
“章大人,到了。”
錦衣衛為她開啟牢門,悄聲退了出去。
牢籠內,宋懷州一身灰褐囚衣,側身臥靠在草垛間,正仰頭望著窗外的一縷日光出神。
微弱的曦光下,他面色枯黃,雙眸無神,手指無意識地抽搐著,隱有病入膏肓之象。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宋懷州轉過頭,瞭然一笑。
“你來了。”
唐瓔“嗯”了一聲,心裡極度不是滋味。
昨日的朝會上,是她親手將他送進來的。
原以為兩人再見,會有一番激昂的抗辯,可唐瓔見了他如今這副模樣,千言萬語卻只剩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