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頭疼的是......若非某件事兒真露了苗頭,聖上也不會突然派人過來查賬。
他正焦急著,易顯那頭卻顯得十分坦然,見他遲遲未動,黑著臉斥道:“尚書大人的話你沒聽見嗎?還不快去?!”
朱又華抿緊唇,哆嗦著應了聲“是”。
他深吸一口氣,好在今日來的不是錦衣衛,若是真發生點兒什麼,倒也還有轉圜的餘地。
須臾,一摞摞厚重的賬簿被呈了上來。
姚思源抽出最早的一冊細細翻看起來,一冊看完又翻開下一冊,如此往複,從正午看到日暮,他的眉頭始終未動一下,易顯亦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朱又華則早已汗流浹背。
酉時,姚思源掃完最後一本賬,朝朱又華笑了笑,“朱大人這帳做的不錯。”
朱又華抬眸,一時摸不清他話裡的意思,頃刻,卻聽他又道:“該買的糧、該建的房,以及一應耗損和增補的款項,全都對得上,極少有謬誤錯漏之處,這賬,朱大人著實用心了。”
這應當算是肯定了吧……
朱又華始鬆了一口氣。
這時,一旁的易顯也朝他投來贊許的目光,“朱大人辛苦了。”
一連得了兩位大人的誇獎,朱又華臉色漲紅,連忙自謙道:“二位謬贊了,此乃下官分內之事。”
饒是如此,他內心卻是不安的,抬頭望了眼窗外的天,似是想起了什麼,問姚思源:“姚大人在青州可有落腳之處?”
此話一出,易顯的目光也轉了過來,顯然也很好奇這一點。
姚思源卻不甚在意,“這我倒未曾考慮過。”說罷,眼皮一撩,對朱又華隨意道:“你替我在府署尋間幹淨的廂房即可。”
“是。”
朱又華得了吩咐,當即著人去安排了。
易顯本就是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的,手頭還有一堆事亟待處理,見姚思源生了歇下的心思,打了聲招呼便離開了。
唐瓔也準備請辭,朱又華卻道:“寒英,姚大人最喜碧螺春,你去替他斟一壺。”
唐瓔一頓,她職級雖小,朱又華卻對她向來客氣,從未給她安排過瑣事,如今讓她留下來斟茶,想必是有些話想說,還是得避開易顯的那種。
思及此,她的思緒逐漸凝重了起來,抬眼看向主位上的人。
姚思源顯然也注意到了她,卻並未過多表示,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轉頭對朱又華笑了笑。
“朱大人明知我祖籍青州,卻還故意詢問我是否有落腳之處,可是想尋個由頭將我單獨留下來說話?”
姚思源混跡官場多年,哪兒會聽不懂朱又華的弦外之音,原是打算回老宅的,聽他這一說,當即便選擇留了下來。
朱又華訕然,理雖如此,話可不興挑明瞭說,遂找補道:“尚書大人哪裡的話,您的祖宅有些遠,下官只是心憂大人出行不便罷了。”
見他不肯明說,姚思源倒也不惱,含著笑等著他繼續。
朱又華咳嗽一聲,含蓄道:“去歲賑災的款項,每一筆都是在下官的監督下謄錄到賬簿上去的,大體上並無差池,然而除開帳目外,某個地方倒是有些蹊蹺。”
姚思源“哦”了一聲,從善如流道:“詳細說說。”
朱又華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神色,頓了頓,續道:“蝗災始於去年五月,彼時地裡草木俱盡,路上餓殍遍野,青州宛如人間煉獄......之後的八月,農戶們用上了一種特殊的肥料,短短兩個月,地裡竟都長出了莊稼,而且長勢喜人,遠超一般農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