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唐瓔回以微笑,隨手將腕間的包袱遞給了他。
“還是給那位‘崔章氏’的嗎?”
唐瓔點點頭, “沒錯。”
古月原姓楚,夫家姓崔,本應為崔楚氏。可如今她仍是流放之身,唐瓔為了避諱,寄東西時總會用兩人外祖的姓氏來稱呼她。
唐瓔看向打滿補丁的包袱,鼻尖微酸,腦海中不禁浮起那張妍麗的笑靨。此間正值寒冬臘月,惠州地苦,也不知古月在那邊過得如何了。她身無長物,這些衣履多少算是些慰藉吧。
明藏接過包袱,似是看出了她的心緒,低喃一聲:“阿彌陀佛。”
他沒問她包袱裡裝的是何物,也不好奇她與崔章氏的關系,這是廟裡不成文的規矩。
世間眾人皆苦。寺院裡的人,除去一心向佛的修士外,絕大多數都是被世道摧殘過的可憐之人。若非嘗盡人間疾苦,誰又願意來這苦寒之地清修呢?
身為出家子弟,即便有心想要六根清淨,可到底也是紅塵中人。身處俗世,難免就會有牽掛之人。明藏一向通達,並不會去刻意打探哪位師兄的隱私。
“有勞明藏師兄了。”
唐瓔朝他施了一禮,轉身去了唸佛堂,一會兒還有早課要修。
走在空曠的雪地裡,她膝蓋一彎,險些跌倒在地上。唐瓔苦笑一聲,這膝痛的毛病怕是又犯了。
她揉了揉膝頭,找棵樹蹲了下裡,不禁想起了那位害得她膝蓋受損的崔貴妃。黎靖北當權後,身為靖王之母的她,想必如今在宮裡的日子也不好過。
廣安元年,唐瓔離開建安後,回了她母親的故土。
她母親章蘊也是維揚人。在母族的親人中,她還有一個名叫章同朽的表舅尚在人世,是她外祖兄長的次子,大了她二十一歲,有過一個兩歲就丟了的女兒,至今仍未找回。
表舅家中關系複雜,她不願攪擾,遂借了他走丟女兒的名義,化名章瑛,以身體不好、需進寺院修養為由,入了這靈桑寺。
是以,寺中至今無人知曉她的真實身份。
唐瓔雖生於建安,對維揚卻並不陌生。
她外祖父生前曾是維揚有名的鄉紳,聲望極高。章家雖不是望族,卻絕對算得上是富貴之家,直至外祖父罹患呆症,家族才開始落敗。
章公尚在世時,她便常常回維揚探望,順帶跟著各家名醫學會了不少岐黃之術。只可惜痴呆之症終究無解,外祖父尚未到知天命的年紀就故去了。
撣了撣衣襟上了落雪,唐瓔嘆了口氣,往遠處望去。
靈桑寺建於菩提山上。菩提山是維揚最有靈氣的一座山,三面臨水,終年仙霧繚繞。而山的不遠處,有一條邗江。她就是在邗江邊上邂逅了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嘉寧十五年,也就是她被指婚給黎靖北的前一年,也曾回維揚探望過外祖父。
“姑娘,臨丹青嗎?三十文一張。”
彼時,她正在邗江邊一邊浣足一邊磕栗子。循聲望去,便看見河邊倚了一個打扮輕浮的少年。那少年一身粉紫色的袍衫,輕裘緩帶,清俊的眉眼間滿是玩味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