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上書房。
“不器,無妨吧?”
這還是景文帝第一次叫賈瑜的表字,以往都是直呼其名的。
他是越看賈瑜越順眼,真正的好臣子向來都是那種平時沉默守法,在關鍵時刻卻能站出來獨挑大樑的。
若不是他搞了個避雷針,粉碎了天降神罰一說,曲阜那些人絕對會拿這件事做文章,說自己德不配位,致使天怒人怨,否則天雷也不會擊毀自己寢宮的鴟吻,這小子可真是一員福將。
賈瑜連忙道:“無妨,微臣依舊生龍活虎,容光煥發,多謝陛下關心。”
他剛才沐浴的時候裡外仔細檢查過了,一根毛都沒少,用伺候他洗澡的兩個宮女試了試,見沒什麼問題後就把她們趕出去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景文帝接過賈瑜雙手呈上來的三張宣紙,看著上面工整娟秀,力透紙背的字跡,誇了一句,讓他自己找地方坐,然後便逐字逐句的看了起來,眾人大眼瞪小眼,皆斂聲屏氣,生怕打擾到他。
見賈瑜盯著自己看,敬安很是奇怪,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陳賢用胳膊肘搗了搗他,示意此舉非臣子儀禮。
想當初此人半個回合就秒了賈瑜,這一度成為他內心深處揮之不去的陰影,只可惜他這輩子大概都沒有機會雪恥了,此人的劍法應該是天下第一,要不然也不會成為景文帝的貼身侍衛,強如擅使雙劍的柳湘蓮和位懷清,在他手底下怕是連二十個回合都走不了。
半晌後,景文帝長舒一口氣,把三張宣紙遞給李基,大讚道:“非常好,寫的面面俱到,字字珠璣。”
李基看的更仔細,如果說景文帝是逐字逐句的看,那他就是把一個字拆成兩個字看,眾人再次斂聲屏氣,足足過了半個多時辰,就在賈瑜如坐針氈,懷疑人生的時候,他才開口說道:“陛下,賈少保此策雖然有些想當然了,但總結的很好,還算是有理有據。”
“愛卿,你覺得安南可定否?”
李基沉吟片刻,緩緩道:“陛下,如果安南可以變成一個堪比,甚至是超過兩湖流域的大糧倉,讓市面上的米價降到歷史最低,再窮苦的百姓都能有口飽飯吃,不會再出現大災之年時,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只憑這一點,就值得調兵攻打,如此一來,我大梁就將成歷史上第一個不會餓死人的朝代,後世的子孫也會因此受益無窮。”
比如說,現在市面上一斤米要十文錢,當海量的安南米湧入後,朝廷同步出臺惠民政策,米價勢必會降低,變成五文,甚至是三文一斤,那麼再窮苦的百姓估計也能吃得起,屆時各地府衙官倉都囤滿了極耐儲存的安南米,若是再發生重大的自然災難,也不會再輕易出現以往那種成千上萬餓死人的慘狀。
李基不足二十歲便以科舉入仕,被高祖皇帝欽點為傳臚二甲第一名),至今已過近六十載,是三朝元老,在太上皇時期,因為諫言,幾經貶謫,哪怕是到嶺南做一個下縣的縣令,他依然不墜其志,兢兢業業,護佑一方百姓平安,在民間極有賢名,被無數官員和文人士子當做楷模,連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粗鄙不堪的武官都對他尊敬有加。
景文帝即位後,立刻招他入京,拜中和殿大學士從一品),位列六殿大學士之首,另加其為太師,食祿三千五百石,引為座上賓,以師禮待之。
他制定過很多利國利民的政策,他睿智平和、高風亮節、學識淵博、剛正敢言、為官清廉,是真正的道德大儒,比曲阜那些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卻不幹人事的無能鼠輩強上太多。
最難得的是,他族中無一人在做官,沒有收過一個弟子,家中只有一個老妻和一個患有痴病的兒子,一家三口住在南城的一間小院子裡,連一個下人都沒有,名下更沒有田莊商鋪之類的資產,所有的收入都是俸祿,即便如此,他每年只取三百石,剩下全都散給外面那些貧苦百姓了,他出門不坐轎子,只騎一頭老驢,家中最貴重的東西大概就是是官服和高祖皇帝賜的龍頭柺杖了。
有一次景文帝心血來潮,登門去探望他,進去一看,他們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飯,桌子上只有幾個粗糧饅頭,兩小碟鹹菜和一盆稀粥,唯一的一顆熟雞子還是給他患有痴病的兒子補身體用的。
景文帝仰天長嘆,淚灑當場,心中愈發的敬服,對他可以說是言聽計從。
李基繼續說道:“撫民政策也很不錯,只是征討時能不能勢如破竹,不能確定,畢竟其中存在變數,不過賈少保對安南國國情分析的很好,戰爭潛力有限、社會矛盾巨大、等級制度明顯。”
景文帝不說話,只是緊緊的盯著李基,他再次沉吟片刻,又看了看躍躍欲試的賈瑜,笑道:“陛下,老臣覺得可以一試,並且十拿九穩,就像賈少保所言,實踐是檢驗設想的唯一標準,既有進取之心,得此良機,又豈能錯過?”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