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六月天氣已經有些悶熱了,炙熱的陽光透過層層的綠葉,在四合院裡灑下一片斑駁,蘇長青站在清水井衚衕18號院子裡,十分的傷感。
自從1971年開始,他就住在這個院子裡,眼前這株西府海棠就是在他兒子,蘇家長孫蘇步雲出生那年種下的,他本以為這將是蘇家人終生的朝聖之地,卻沒有料到,不過四十五年之後,他們就要如喪家之犬一般離開這棟以為會綿延永世福澤萬代的古老宅子。
蘇長青嘆了口氣,他前些時日挺拔的身姿在蘇巍瀾進去之後就變的佝僂起來,他眯著眼睛站在臺階上,如同爪牙全無的病虎,有氣無力垂頭看著院子裡十多號人一言不發,來的大都是各家的女眷,男人還要些臉面,沒有逼上門來。
不過這一切暫時都與他無關,沒了權利的他已經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了。
此刻蘇長君被一群衣著華美的婦人圍在中間,表情有些驚惶,滿臉都是涔涔的汗水,圓潤的臉在陽光下泛著油光,他苦口婆心勸說眾人不要急,聲嘶力竭的大聲說道:“大家放心‘上河’肯定不會被退市,證監會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會給許家女婿,我家二哥的兒子程曉羽一點面子的!大家放心!”
只是這些話已經說的多了,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說服力,其中吵得最兇的就是薛懷玉的堂嫂彭佳榮,只聽她大著嗓門滿是懷疑的說道:“妹夫,你上個星期還對我說不要緊,有程曉羽兜底?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個準信?沒準信都算了!怎麼都鬧的要退市了?當年我們可是信任你們,才把錢拿來給你們運作股票的,你們蘇家賺的到是盆滿缽滿,也要考慮一下我們這些窮親戚的感受啊!”
上半年為了把“上河”的股價炒高,蘇家用股票做抵押在銀行和親朋好友中籌集了不少錢,原本以為可以狠狠的賺一筆,沒有想到卻落到了一個血本無歸的下場。
周圍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紛紛附和,說的激動之處,唾沫橫飛噴的蘇長君一臉都是,
蘇長君一臉尷尬又無奈的站在人群中間大聲說道:“你們別急,我比你們更在乎,我怎麼可能讓這麼大一筆錢打水漂?我已經把程曉羽他妹妹小兮給叫過來了,今天就好好跟她談一談,讓她當眾給程曉羽打電話,商量將‘上河’賣給他的事情.....大家等下可以旁聽。”
蘇長青看著焦頭爛額的蘇長君冷笑不已,他這個弟弟鼠目寸光是刻在骨子裡的秉性,早些日子叫他乾脆一股腦兒的將“上河”資產賣給“橙天”,蘇長君覺得程曉羽一定想要收回他父親創造的基業,心疼那點錢不想要賤賣,認為賣給程曉羽更好,現在悲劇了,就算想要賤賣都沒有機會了。
蘇長青當時就給蘇長君說過,不要指望程曉羽,但蘇長君不信。
其實也不算蘇長君看錯了程曉羽,而是程曉羽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情而已,蘇虞兮把訊息壓了下來,就是為的等這一天讓蘇家這群敗家子走投無路。
蘇長青搖了搖頭朝自己的書房走去,他還有些東西要收拾一下,他在退下來之後,家裡的事情也不在過問,包括“上河”的事情全部交給了蘇長君處理。
作為蘇家長子,他在仕途上一直順風順水,這一切都得益於蘇東山早期在政壇上的影響力,加上自己繼承了一點老爹蘇東山的天賦會戰隊,懂鑽營,這讓他在宣傳口青雲至上一直做到副部長,只是可惜沒有到地方任職的經歷,導致後面很難升上去。
但他這一路走過來確實沒有遇到過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除了這兩年蘇家的形勢由盛而衰,陡然急轉直下,居然到了眼下分崩離析的局面。
蘇長青到了書房,從書桌鎖著的櫃子裡,清理出了一大疊這些年來積累的內參,這些東西可以算是珍貴的歷史史料,也可以說是蘇家曾經輝煌的證明,蘇長青把它們全部給搬了出來,裡面不止有他存下的,還有蘇東山給留下的。
蘇長青將這些泛黃內參,一本一本的按年份整理好,看到自己輝煌的那些年份,甚至會撫摸良久,回憶漸漸泛上心頭。
想當年,京城市政府剛把房子分給蘇東山時,蘇長青和母親都不大喜歡四合院。他在尚海出生、長大,更喜歡尚海那些帶花園的西式洋樓。
總覺得四合院太古老,住在裡面似乎揹著沉重的歷史包袱。並且四合院也有些不便。尤其是到了冬天,從北屋到任何一排房子都要經過寒氣逼人的院子。
廚房離得有遠,冬天,把菜端到北房都涼了一半。記得有一年除夕吃年夜飯,廚房董阿姨燉了一大砂鍋尚海“全家福”――一隻整雞、一個蹄o、一塊火腿。
在端著砂鍋走過院子時,因為砂鍋從火上剛取下,而當年尚海的冬天比現在寒冷,這一冷一熱,砂鍋的底掉了,全雞、蹄o和火腿撒了一地,弄得這除夕夜很掃興。
不過後來隨著應酬增多,蘇東山經常開會不回來,他認識的紅色子弟增多,日子便過的有趣起來,這讓他在這冰冷寬敞的四合院裡住的也舒適、滿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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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最艱難的那些年代,只要回到這個院子,看到周遭羨慕的目光,他都是意氣風發對未來充滿希望的。
往事一幕一幕浮上心頭,讓蘇長青感慨萬千,也依依不捨,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離開這個院子,他原本以為他也會死在這裡。
只是為什麼事情突然就變成這樣?這讓蘇長青百思不得其解,這些天他也試圖捋清過事情的起因、發展以及結果,但卻從不得其法,似乎蘇家的崩塌都是以為蘇家自身的行差踏錯導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