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處在官道一旁,春風緩緩拂過兩旁枝丫,遠處荒涼田野上,兩道身影揹著行囊,行走在硬實的土地上。
正值春日,微風不燥拂過人面龐,如同輕柔綢緞貼面撫摸,但是陳自梁依舊面色沉重,絲毫沒有因為這美好的天氣,而感到輕鬆愜意。
從城東一路走到城西,費了不少腿腳,不過難得的卻是身旁有個老哥哥,一直願意跟著自己,一路上倒也不算寂寞,有個說話的伴。
韓志雙眼明亮,額頭有著細密的汗水,卻是看不出疲憊之色,說到底終究是軍伍之人,體格強健。
作為夏國南邊軍鎮南將軍,若是連個中年書生的腿腳都比不過,他也算是白活了。
一雙墨色皮靴踩了踩地上石塊,感受著硌腳的感覺,韓志粗糲手掌微微抬起,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額頭,眺望著遠處涼寂的荒野。
“東州地荒,全是種不活糧食的窮地,硬不拉幾。”韓志舔了舔有些乾的發白的嘴唇,往地上啐了一口濃痰,對著陳自梁說道。
“邊州清苦,不比別地,也不知道這東州百姓,靠什麼吃飯?”
看著眼前荒涼的景象,陳自梁點了點頭,表示認同韓志的說法。
年輕時北上游走,老了卻是南下邊關,北到老陽城,南至東州城,他這也算走遍了整個夏國。
在他心中,走遍這大好河山,成了一種不得不為之的使命。陳自梁想要親眼瞧瞧,究竟是什麼東西,能讓天下人為之痴狂,只為了掌一山河之地,便能刀劍相向,變為死敵不死不休。
他是第一次來東州,若非花些銀錢從江邊得知有位書生,租十數只船南下,又從身形體貌方面判斷出是李義安,陳自梁這輩子,可能都會一直待在平城之中。
“過活?人若是想活著,吃土也能活,無非看能不能活的好罷了。”
韓志聽見身旁人疑問,不由得笑了笑,不過這笑中,卻是有著幾分嘲諷。
“走私、挖礦、販鹽……但凡是夏國律法所禁止之事,在此間應有盡有。”
“官府呢?官府不管嗎?”聽聞韓志有些嘲弄的語氣,陳自梁不免有些詫異,詫異眼前人如同怨婦一般的口吻。
“說來可笑,官府衙門人手,可能還沒一個金器鋪子夥計多,城南有間金銀玉器行,單工匠便不下百餘人,更別提一些打下手的小夥計。”
韓志在東州摸爬滾打多少年,這其中溝溝壑壑,自然門清,介紹起來也是輕車熟路。
“這城中啊……有四大家壟斷各行各業,百姓盡皆歸於門下,謀個差事,以求掙些銀錢,得個活路。”
“鄉野豪紳,的確尾大不掉,難以管制,單依軍部治國,夏國難興。”
聽見所謂四大家族,陳自梁何等聰慧,便明白了這其中門道。
豪紳侵吞土地,以勢壓人,百姓不得不從,哪裡有反抗的本事?
陳自梁說的自然,一旁的韓志卻是有些驚詫,這有人敢當著他的面,批評軍部倒是挺稀罕的。
不過他這個二品鎮南將軍,很大程度上是個擺設,純粹是年輕時運氣好,跟對了人。當時年少愣頭青,靠著祖上福廕在王城謀了個禁衛差事,恰好碰見當時天下第一才子張中乘,稀裡糊塗被忽悠之下,才跟著他跑東跑西。
誰曾想,當時的才子,日後竟然會推倒一個王國,重塑天下格局,以一己之力,攪動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