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瞰不記得自己喝了多少酒，酒精上頭後他的電話響了。是孫曉柔的，問他到機場了嗎？幾點落地，她和程所賢算著時間出發去接他。
“沒，改簽了，今天暫時不回去。”程瞰想醒醒酒，拿著手機走到會場外面。
就是這句話，不知道怎麼一下就點燃了孫曉柔，她直接在電話裡大吼：“小瞰，你總是這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文化課學得好好的說要去讀藝術生，高考填志願也是隻報中傳其他的學校一個都不考慮！不問我們的意見，不聽我們的建議，我以為你是真的喜歡做那個音樂劇，然後呢？！上大學你自己看看你做的事！染頭發！打耳洞！還去酒吧唱歌！哪一樣跟你想做的事有關？！現在不回家，你又想幹什麼？!”
程瞰有很久沒有回應她，某一刻他忽然問：“媽，你有沒有體驗過迷茫？”
“你不覺得好笑嗎？迷茫？！家裡好吃好穿的供著你，鋼琴讓你學，要學吉他架子鼓也送你去，後面要學藝考幾萬塊的學費也給你交，別人家的小孩求都求不來的家庭，你就是吃多了撐的！只是讓你回來進公司，你就說迷茫！早幾年你怎麼不說？！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富貴病少爺病，你……”
“媽。”
程瞰打斷她：“我一直覺得我是個目標很堅定的人，可我還是會害怕。從我來北京讀書開始，你們沒有過哪怕一次支援我做的決定，我聽過最多的話是讀完四年回家接手家裡的生意，我很害怕我努力四年，換來的是你們強制讓我放棄一起回去，那種高不成低不就的感覺，會讓我很窒息，所以我告訴自己，沒有開始，這樣即使畢業回去也不會難受。”
“你是不是要罵我，既然想做那就去做，畢竟我不是沒做過，可我已經不再是十七八歲的程瞰，會為了上中傳而對抗全世界，甚至說出不讓我去和你們斷絕關系這種氣話。我現在長大了一點，會在意你們的感受，沒辦法忤逆你們，讓你們傷心，因為你們是我最親的家人，我現在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依賴你們，依賴程家，我再叛逆，也沒辦法叛逆到為了所謂的夢想和你們為敵，我更希望得到你們的支援再去做這件事。”
“我的迷茫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有點遺憾的是，我今天才開口跟你說這些話，”程瞰揉了下眉心，“媽，本來我今天已經接受了回去的事實，可在去機場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的以後，也在想我當初為什麼瘋狂又堅定的上中傳，讀戲導，這幾年我確實走歪了一段路，但現在我想重新再試一試，給我兩年或者三年的時間，我會證明我沒有忘記我的初心。”
第一次聽到程瞰說這麼多話，孫曉柔一時間忘了回應，隔了很久，久到程瞰以為她還會繼續堅持讓他回家時，忽然聽見她輕聲說了一句：“小瞰，對不起。”
這是孫曉柔人生第一次說這三個字。兩個人都愣了片刻。
最終，孫曉柔邁出了第一步：“小瞰，你……你想好了再回來吧，回來我們好好聊聊。”
打完電話，壓在心口多年的一塊石頭落下了，程瞰想其實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難開口，即使還不知道再跟家裡聊這件事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但程瞰認為他始終做出了一個選擇。
在會場外面又站了幾分鐘，程瞰正準備去找莊理以及老鄉會的負責人說幾句話就打道回府，腿剛邁開，一抬頭看到從洗手間走出一個男生——不久前在enunter後巷遇到的那個問路的人。
對方似乎已經喝了很多酒，雙頰飄著緋紅，走路的姿勢搖搖晃晃，手裡握著電話低聲說：“劉濃，我好像喝多了，有點找不到路，怕直接睡在路邊，能不能麻煩你來接一下我？沒關系，我在xx酒店等你，你忙完再來。”
他真的暈了，眼神不好，一頭撞上了會場門口半人高的青花瓷瓶上，慌張扶住，然後大著舌頭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啊，不是人啊，那也對不起，沒，撞到花瓶了，嗯，麻煩你了，等你。”
程瞰目視他擺好花瓶，還安撫似的拍了拍瓶口，轉身進了老鄉會，微微覺得詫異，不會是老鄉？
程瞰跟在對方的屁股後面，左右一看，定位到他坐的位置，拔腿走過去在旁邊的空位坐下。
“這裡有人嗎？”程瞰問。
徐木寧聞聲抬起頭，大腦處理資訊的能力有點慢，好半天才說，“沒，沒人。”說完他又結結巴巴道：“我們，我們之前見過，不知道，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
“嗯，在酒吧後面，”程瞰問服務員重新要了兩個幹淨的酒盅，滿上兩小盅古井貢酒，遞給他：“沒想到你也是安徽人？哪裡的？”
“徽，徽州。”徐木寧酒量淺，一般不會在外面喝酒，但今天老鄉會的幾個學長太熱情，他剛到十分鐘就被灌了小半瓶，這會兒腦子已經不行了，暈到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盯著酒盅看了很久才接。
“好巧，我也是。”程瞰和他碰了一下杯口，仰頭一口悶了，徐木寧覺得不喝不好，也跟著喝了下去。
白酒又辛又辣，燒得徐木寧本就酡紅的臉又紅了兩分。程瞰覺得有趣，看他皺著眉微微張著嘴喘氣，笑問：“酒量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