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千盛笑意不減:“殿下雅興高遠,小臣自然難望其項背,只是能來見識一番,已是榮幸。”
這番場面話,江流聽得心中冷笑。她掃了何千盛一眼,目光不經意見落到了他身後那個瘦弱的身影上。
何千盛帶來的女眷,看年紀,大概是他的妻子。她身著素裙,眉眼柔和,卻掩蓋不住蒼白的病態。這位夫人低垂著頭,步伐緩慢,彷彿每走一步都要費勁全力。江流沉默地看了她許久,直到女子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熾熱的視線,她抬起頭,望向江流所在的方向。江流後撤兩步,在看清她的面孔後心中不免一震——這女子,她必是在哪見過!
在哪裡見過呢?
江流皺著眉思索。這女子眉眼柔和,氣質沉穩淡然,大概是出於名門。但身體這樣羸弱,彷彿一吹就倒,在京城中倒甚是少見。江流一手扶著廊柱,剛準備轉身,就與身後的人撞了個滿懷。
江流抬起頭,正見木乙的大臉出現在面前。
木乙嚇了一跳,見江流栽栽愣愣地往前倒,趕忙手忙腳亂地將她扶穩。
“姑娘想什麼呢?”木乙問。
江流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見著了個熟人。”
她一邊思索,一邊沿著遊廊往裡間走,挽月一襲紅裝,正坐在銅鏡前塗胭脂。
江流輕手輕腳地走上前,見著挽月嬌媚的面容,不禁將那弱不禁風的女子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今日還打算唱小重山?”江流搬了張椅子坐在一旁。
“不了。”挽月的手懸在空中,緩緩扭過頭:“何大人必定是聽膩了,今天唱鳳求凰。”桌上燭火搖曳,她握著一支柳條,將手中的胭脂膏輕輕點在江流眉間:“你說可好?”
……
紅燭映照著滿堂賓客。絲竹聲漸歇,帷幕之後傳來一聲輕盈的引唱。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挽月一襲紅裙緩步上臺,她廣袖輕揚,長發挽起,鬢間帶著一枚白玉簪,映襯著清冷的氣質,當真如夜色裡的一彎素月那般動人。
挽月端坐在案前,指尖拂過琴絃,悠悠的琴聲如清風拂過水面,清雅而悠長。
江流卻無心聽曲。她倚著席案,目光時不時瞥向席間的何千盛,腦海中仍是那個病怏怏的女子的模樣。
另一側,李承允食指輕叩桌案,他向來厭惡這種場面上的繁文縟節,若不是江流提出,他定已揮揮袖子離場而去。
宴席的客人神情專注,兩位主人卻皆是心不在焉,江流苦思冥想也未想起那女子的身份,但又總覺得她分外眼熟,好像和誰共用了一張面孔似的。江流嘆了口氣轉過身,正好與李承允對上視線。
臺上,挽月正唱到“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曲調婉轉悠揚,聲聲入耳。
李承允目光閑散,手中酒杯微晃。他的視線從江流的臉龐緩緩挪至她眉心處的一點朱紅。像是盛開在夜裡的花,明媚豔麗,卻不容忽視。李承允眼神淡然如水,又彷彿帶著某種若即若離的意味。
江流與他對視片刻,微微側過頭按壓著眉間的紅色胭脂。
月光映照著身後高大的樹木。樹影斑駁,零零散散落到地上,一陣風拂過,樹影像是潑出去的水一般在腳底蕩漾開。忽明忽暗間,江流聽見挽月悠悠的歌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