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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秘骷髏骨 (3)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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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舞蹈,盡管我從未被允許學過。我才發現,夢不是一個歇息的去處,而是一個提供歡樂的地方。三天後,我從夢中醒來時,十分懊悔。我明白夢才是我真正要去的地方,而不是嫁給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住進一座新造的庭院。除非,那庭院恰如夢一般美好。

如果嫁人是非如此不可的命運,那就需要事先證明未來的園林正如夢一般美好。我必須親自印證。母親說,別人的話都不可信。事實上也沒有人為我們傳話,說說宮外的事。那麼我只有憑借繡工了。顯然,一隻僅能環繞在雙手周圍飛舞的蝴蝶,是連最近的宮牆都無法越過的。我投入更多的精力改善刺繡技藝。我繡的蝴蝶必定要飛出宮牆,去探看紫禁城外,那座正在修建的公主府。

一年後,我繡的蝴蝶,能飛出壽安宮,去看看別的宮苑。又過了一年,蝴蝶能在紫禁城裡任意飛舞,得以瀏覽每一處我無法進入的地方。又用了一年時間,蝴蝶飛出紫禁城,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公主府落成之日便是我的出嫁之日。工程陸續進行了五年。在我繡出一隻能飛出宮外的蝴蝶後,透過這只蝴蝶,我考察了工程進度。我知道,還需一年,整個工期方可完成。差不多,我已經看到了未來生活的大致模樣。我將在公主府的花園裡消磨餘生,繼續在葡萄藤下沉迷於刺繡。那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

我無暇多想就更加投入地將自己交給了刺繡。我的繡品,已經不能用栩栩如生來形容。它是活的。我也不僅僅只限於繡蝴蝶,我還繡蜥蜴,蝙蝠,蜘蛛,蜈蚣之類的毒蟲子。我對毒蟲子並無興趣,我所有的興趣在於它們是否都能活能動起來。如果繡一隻蟲子就能複活一隻蟲子,無疑會增添我的樂趣,令我快慰。僅僅因為這個理由,我就比更遠處那些活在更加荒寒的宮苑裡,數著白發度日的老貴妃和奶孃們幸運很多。我也比母親幸運很多。莊靜皇貴妃,我的生身母親,已經忘記了過去伴著絲竹起舞的時光,每天,她必要做好十雙襪子呈獻於聖母皇太後,她必得全心全意做這枯燥至極的活計,因為美麗聰明的聖母皇太後能從針腳上看出一個人的心思。

說到底,無論蝴蝶,蝙蝠,抑或蜘蛛、蜈蚣,它們仍舊只是一件衣服上的圖形,它們還會重新回到原形,它們不過是一隻繡在衣袖上的花飾。這個秘密無人知曉。我必須牢牢守住這個秘密,這是我的全部。

所以我看上去單薄,羸弱,傻乎乎的,少言寡語,一開口總說些不著邊際的蠢話,既無趣也無生氣。宮裡人普遍認為我是一個腦子有缺陷的公主,沒有人拿我當真正的公主看。這也是我不被待見的現狀造成的。我沉迷刺繡,沒有人拿我的繡品當回事兒,也沒有人認真看過我用在大小三十件嫁衣上的繡工。這其實很合我意。我從衣服上拈一隻蝴蝶陪我,可不是什麼魔術,也絕非妖術,只是逗自己開心的雕蟲小技。譬如螳螂可以惹黃雀玩兒,繡在褲管上的兩只蟈蟈會爬到我的膝蓋上鬥架。當我因這種小遊戲發出低低的笑聲時,我的笑聲就又成了痴傻的證據。可我不在乎這個,說真的。

當我擁有自己獨有的小空間後,似乎可以說一句,此生何求了。可是奇怪呀,當一個人的目標得到滿足時,她同時會體驗到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快樂和悲傷。蝴蝶閃爍的翅膀,像靈魂起舞。有一天,我的靈魂若是必須離開軀殼,它可以回到這裡來,婚服。所以我明白,我最終要做的是這樣一件衣服,一件能包裹靈魂的衣服,能讓自己在裡面跳舞的衣服,一件足以讓我高傲和自豪的衣服,而不是象徵著從少女變為女人的衣服。

離父皇過世的時間越來越久,我幾乎忘了他。但是“死”這個詞兒卻天天都能遇到。母親每天第一句話是從“如果我死了……”開始的。如果我死了,你要好好活著,活著,是唯一的目標。如果活著是唯一的目標,那麼這個目標於我而言太沉重,也太輕盈了,都將是我無法承受的。因而,每天,我從母親那裡得到的鼓勵其實是,死亡是如此重大的節日,我們不得不為它做好打算。

我最終明白我費盡心機做好嫁衣,其實是在為自己建造墳塋。無非,是為了讓自己放心和感覺舒適。在我意識到這一點時,離我出嫁的日期還有二十八天。當我第一次將衣服與死亡聯系在一起時,我發現我的眼界變了。好在,我可以足不出戶,便能看到壽安宮外的情形。

這一看,還真讓我大開眼界。

我發現宮裡的太監由兩種人組成的。一種是新入宮的活人,另一種是魂夢不知道去了哪裡空有身體不死不活的人。要區分這兩種人倒也不難,只要附著在他們的衣服上就可以了。但凡活著的人,透過衣服,都散出一種暖意,類似於微弱的光芒。這光芒有一定亮澤,在一段時間內看似恆定不變,猶如安靜的燭火。而那魂夢不知放於何處的太監,身上就沒了這點暖意,即便透過一雙蝴蝶的眼睛,我也能看到,他們的衣服,空空如也,觸不到一絲一毫的光與暖。這個發現令我大驚失色,倒不在於它完全擊碎了我的經驗,而是說,這衣服其實是這些無著落之人的墳塋,他們隨身攜帶它。這衣服毫無舒適可言,陰冷,與身體沒有半點關聯。只要稍稍想一下類似的境遇,死的氣息就會越來越濃。如果哪一天,那姓葉赫那拉的女人命我穿上這樣一件衣服,那麼我,就形同被活活關進了不透風的地洞,又上了封條。

同治皇帝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從未得到過這位皇弟的探視和關照,可我喜歡他。在蝙蝠越過那些晃動著的、空蕩蕩的太監的衣服後,我驅使它立即去探望我的弟弟。他已是個高大俊美的青年了。我的蝙蝠依附在他的龍袍上,生平第一次,我感覺到了安全。我發現,這宮裡其實是有一個與我如此相近的人,近到我們身上的暖意散出同等的亮度,能照亮同等大小的區域。皇帝出行,身前身後都有人打著燈籠,即便在白天也從不中斷,這不是頭腦錯亂的怪癖,而是因為,我弟弟龍袍裡包裹的光亮不夠照明一米以外的地方,這令他不安和恐慌。在這一點上,我們是相同的。

皇後是一個與弟弟十分般配的女人,在蝙蝠的指甲稍稍掠過她寬大的氅衣時,我就知道了。弟弟,皇後,還有我,我們仨性情其實十分合得來,只可惜我不能離得更近些,更何況我的時間已經十分有限,我沒有時間以這對夫妻的生活作為我未來生活的參照,我已經習慣了對未來不抱絲毫期待地活著。現在,我要做的,是看看太後,我想知道,為何我們都這麼懼怕西宮太後,而東宮太後卻總處於暗淡的被忽略的位置?

那天我睡足了午覺,在晚上七時許,放出一隻青色長著兩條長須子的飛蛾。飛蛾沿著西六宮我們節日走過的路線飛向儲秀宮。這晚,儲秀宮裡只有一班僕役在做清掃,太後去了小戲臺聽戲。鑼鼓聲和絃樂聲很是響亮,飛蛾向著最喧鬧最明亮的方向飛去,一直朝那一大團燈火中最鮮豔奪目的衣服飛去。

皇帝,皇後,眾嬪妃都坐在西宮太後身後。東宮太後說頭痛先離開了。其間送水果點心的宮女靜悄悄穿梭著。飛蛾準確地飛入了西宮太後夢寐般的袍服。沒錯,這是我從未見過的綢料,帶著蠱惑人心,令人亢奮的香氣,僅僅這衣料上的經線與緯線就足以令人迷惑,僅僅那特殊的質地和編織法就形成了另一座殿堂。飛蛾剛剛進入經緯線段組成的網格,就不得不面臨選擇,是沿著縱向而去的線段還是橫向的?縱向也許會將飛蛾帶進沒有光亮的地域,而橫向則可能是一片廣大到沒有邊沿無限延伸的平面。

飛蛾向縱深方向飛去,猶如跳入深谷。

聖母皇太後身上的衣服完全超出了我的經驗,面對這摸不到邊際的地方,我只覺吉兇未蔔。飛蛾繼續向縱深方向飛去,一開始並無絲毫光亮,只是一片漆黑,飛蛾的長須在兩邊飄舞,像湖中游弋的墨魚。漸漸地,飛蛾的長須飄向身體前方,像是那裡有一個出氣口或微弱的光亮。光亮就是飛蛾的出氣口,是的,躺在床上假寐的我看到了這一絲微弱的光。飛蛾進入了一所庭院,隨後大門一扇扇開啟,彷彿一個地下的秘密隧道在不斷開啟。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地方,房屋的修築與京城不同。甚至,那幾乎不能被稱為是一處建築,那些建築與荒草連在一起,像是一處焚毀多年的城池,在夾雜著殘缺的大門和高大的殘垣斷壁裡,有河流流過,河流的顏色是紅色的,岸邊是踏平的草地和濃煙。接下來便是燒焦的樹木,空曠而荒廢的庭院。飛蛾飛了很久,總難飛至經線的盡頭。最終,還是有了亮光和色彩,飛蛾此時看到的,竟然如此令人震撼。眼前的景象不再是殘破,而是美妙。

飛過許多幽暗的難以捉摸的地方,忽然有了風,有了濕度,又有了繽紛飄灑的花瓣,隨著花瓣飛來的方向,一個側臥在石頭上的少女,埋首於一大堆過於豐盛的黑發裡,姿勢讓人分辨不清,她是女巫還是女孩兒。許多桃花花瓣兒散落下來,飄落在這捉摸不定的人的身上。文人們喜歡吟誦這樣的景緻。雖然我讀書少,識字不多,但正當妙齡,於是被這美景吸引。飛蛾圍繞著這個身穿長袍的少女。無疑,她是一位少女,也許正與我年齡相仿,被風吹起的黑發,曲折的身體,年輕而誘人。無法弄清是她身上的衣衫吸引了飛蛾,還是美麗的身形吸引了飛蛾,總之飛蛾圍著這畫中美人忽閃著翅膀,無法停歇下來,像是要將氣力全都耗盡一般。

當我意識到大事不好時,為時已晚。那女人睜開雙眼。她先是看了看四面繽紛閃亮的桃花,又看了看飛蛾。她伸出右手。飛蛾落進她的手心。接下來,我什麼也看不見了。我能感覺到,那女人蜷起手指,將飛蛾握在掌心。

在我隨著飛蛾陷入完全的黑暗前,我還是瞥見了對方的臉。哦,這一瞥令我永世難忘。那並非是一張美麗的面孔——這樣說太過含蓄,那張臉不能用“美麗”或“醜陋”這樣的字眼兒來描述。因為,那是一張骷髏臉,薄而透明的面板蓋在她骷髏般的頭上,眼睛是兩處深不見底的黑洞,面板上縱橫著數不清的溝壑,嘴唇皸裂,牙齒脫落,那皺皺巴巴的透明的面板上覆蓋著一段又一段即將腐壞的鏽鐵。我感覺到了,她的骨頭長滿了陳腐、幹裂,像鐵鏽般牢牢捆紮著她的苔蘚,而那已經無法辨認顏色的苔蘚裡,寄生著各種細小而醜陋的昆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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