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能尋回從前那種靈動感覺,但是每每落筆之時,又會被困於長久繪畫形成的種種習慣、規矩,不自覺地就把畫作畫成了與自己心中感覺大相徑庭的模樣——他將自己這番感受,也如實向蘇午道出。
“未曾遇見不良帥之時,老朽竟不知書畫詩文之神靈,竟有降服鬼神之用,今知此中玄妙,更不願捨棄此繪畫之道。
但是,老朽已經老邁,困頓於世俗畫派多時,終不能從局中脫離。
雖然心中仍有靈感萌發,但卻無法使那般靈感躍然紙上……”楊惠之如是道。
“如若受困於畫工技法,在此道之上,被無形的規矩教條束縛,何不換一條路?”蘇午看著楊惠之,忽然反問道。
楊惠之一時茫然:“換一條路?”
“不論詩書繪畫,皆為抒發心中所想。
其中偶得精妙,可以與天交感,落筆有‘神’,今時既在畫道之上無有成就,何不嘗試別道,以此觸類旁通?”
蘇午說著話,直接握住桌案一角,擺下一塊木頭。
他將那塊木頭展示於楊惠之眼前,又道:“紙張、木石,只是抒發心中構想的載體而已。
老丈何不嘗試一下,在這木石之上,雕琢出自己心中構想?”
“於木石之上,雕琢自己心中所想……”楊惠之看著蘇午手中木塊,心裡陡地一個機靈,一種從未設想過的道路,此時隨著蘇午幾句點撥,真正在他眼前展現了出來!
蘇午將那木塊置於案上,轉身走出了馬車。
楊惠之看著桌案上那塊不規則形的木塊,他倏忽伸出手去,捧起那木塊,那木塊在他的打量下,化作了一塊頑石,頑石表層剝脫石皮,忽又變作一飛轉騰挪、無可拘束的猿猴,那猿猴又落在雲霧濛濛的高山上,盤腿端坐成了佛陀……
老畫師性意之中靈感噴薄,他將目光從那木塊上挪移開來,環視左右,陡在馬車角落裡發現了一套插在布袋中的小刀,那小刀被他捉在手中,就好似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讓他用起來甚為順手——他取出一柄刻刀,直接在那木塊上雕琢了起來!
馬車裡,不時傳出一陣陣滿足的嘆息聲、號泣聲。
陶祖騎在馬上,寬袖垂至鞍側,他聽到馬車裡的動靜,搖頭感慨出聲:“朝聞道,夕死可矣……”
老道轉而看向旁邊的蘇午,眼神又變得狐疑:“你怎知這人更適合木石雕塑,還早早地為他準備好了一套刻刀?你們從前就認識?”
不遠處的洪仁坤聽到陶祖這幾句問話,冷笑了兩聲:“他從後世來,知曉這人更擅長甚麼,又有甚麼奇怪?”
“對對對!”陶祖一時恍然,也不在意洪仁坤話中嘲笑之意,依舊側頭觀察著那駕馬車。
蘇午縱馬飛馳,丹加一系紅綠二色交織的衣裙,始終跟在他側畔。她穿著這樣豔麗衣裳,卻不會給人以絲毫俗豔之感,反而更將她襯托得勾魂攝魄,美豔不可方物。
一行人自午後離開長安,行至當下黃昏,華山已在晚霞中顯出清晰山景。
此時,有數個不良人策馬從前方道路盡頭迴轉而來,三騎在蘇午跟前停下步伐,三個不良人翻身下馬,向蘇午拜倒行禮:“不良帥!”
其中有一面龐瘦削的不良人‘魏洪’,向蘇午稟報道:“往前再走二十多里,便已臨近渭河,前頭華陰渡口處的渡船太小,無法載運馬匹。
將主,我等不妨改道,至官道前路第三個路口時,往北而行,經小路繞一圈可以繞過華陰渡口,而後直往華山而去。”
蘇午此次前往華山,亦帶上了數個不良人。
除了早就相熟的張方之外,亦有在不良人‘陰司’之中從事,負責探問隱秘、記錄詭奇之事的魏洪,以及‘火部’的不良人‘俞金牛’。
此前去往雍涼,解決當地旱災之時,蘇午便已見過魏洪幾次,當時就是此人負責記錄蘇午與諸僧道交手的情形。
不良人從前分有‘十部’。
其中以‘陽司’作為出謀劃策、頒佈種種秘密任務的中樞,而陰司則負責糾察隱秘,探問陰司,將之記錄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