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先前才答應過虎子,在他回來之前不回動筷,這下子又突然變卦——蘇午看著碗裡的那塊醬黑色雞胸肉,心裡卻對姥姥責怪不起來,埋頭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他吃得這麼慢,倒讓姥姥有些著急:“怎麼了?是不好吃嗎?”
“好吃!”蘇午連忙回應,“我想等等虎子,等他回來了一起吃。”
“也好。”姥姥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倆從小就要好,那就等著他吧!”
未過多久,李黑虎提著托盤飛奔了回來。
三人圍在桌前吃起飯來。
今下這個年景,一蔬一飯得來不易,更何況有肉食?李黑虎顧不得說話,重複著舉筷、落筷、咀嚼、吞嚥的動作,蘇午也學他狼吞虎嚥著。
姥姥在旁小口地吃著饅頭,不時夾一筷子菜蔬。
她吃了一小碗稀粥、小半邊饅頭後,就停了下來,安靜地看著蘇午、李黑虎兩個孩子,被笑紋簇擁的一雙眼睛裡,好似盛滿了柔和的光。
吃罷飯後,蘇午與李黑虎收拾了碗筷。
李黑虎和姥姥招呼了一聲,自己今天就在這裡睡覺,便去搬了床被子,也鋪在蘇午睡著的那張床上。
當下時代,夜間也甚少娛樂。
聽老婦人說,以往金柳村裡還有個頗認識些字的老先生,能講幾本評書,說幾個話本。夏天天氣熱,躺在炕上睡不著的時候,村裡的老人還會每個人湊一二文錢,請這位老先生在村南邊的土地廟裡給大家說書。
後來官府不準了,還把老先生打了一頓。
再加上人們生活漸漸困頓,災荒年景來臨,一二文錢也無人能輕易拿得出了,村裡這項唯一的娛樂活動也就從此廢止。
祖孫三人在院子裡聊了會兒閒天。
天漸漸黑了。
夕陽投在堂屋前邊鄰居家的牆壁上,映照出一片紅黃的光彩。
這點兒光芒也在二三刻時間裡徐徐收盡。
姥姥插好院門,在門下面擋好門檻,便招呼蘇午、李黑虎兩人各自回了屋。
二人睡在一張床上,蘇午與李黑虎聊了一會兒,或許是天黑下來,到處都黑燈瞎火,且自己又住在安置著李文娟骨灰的屋子裡的原因,李黑虎心裡終究有點怵得慌,也就沒再提白天說過的那些話,他把皮袋子放在枕頭邊,與蘇午說著話,說著說著便沒聲兒了。
徐緩的呼吸聲漸漸響起。
蘇午閉著眼睛,神思清淨。
屋內屋外一切動靜,都在他的意中纖毫畢現。
李文娟牌位後面,那骨灰盒裡的詭韻不斷溢位,遊走於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