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他端起那個盛著一顆荷包蛋的粗瓷碗,朝眾人裡年紀最小,應該才只有七八歲,瘦得和豆芽菜一般的女童招了招手:「你,過來!」
女童自被老道收養至今,遇著的師兄師姐們無不對她神色寬頻有加,少有如赤龍真人這般陰著臉看她的時候,
她如今又才經歷過一場變故,魂兒都還未回過來,
此下看著赤龍真人臉色,登時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女童一嚎啕出聲,旁邊的青年女冠就連忙將她抱在懷裡哄勸,卻見赤龍真人目光盯著她,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明——青年女冠頭皮發麻,在赤龍真人懾人兇威之下,終還是抱著女童,低著頭走近了赤龍真人身畔。
赤龍真人拿筷子夾起大塊兩面煎至金黃的荷包蛋,送到驚恐掙扎想要逃跑的女童嘴邊。
儘管素日裡家中母雞下的一二顆雞蛋,源清老頭將大半都給了女童來吃,
但家中只有一隻下蛋母雞,下蛋也是隔三差五,她顯然也未到把雞蛋吃膩了的時候——當下見那一雙筷子夾了油汪汪的雞蛋送到自己嘴邊,
她下意識就停止了哭聲,張口就把雞蛋吞下,怕赤龍真人反悔似的連咀嚼都未咀嚼幾下,就將雞蛋吞進了肚子裡。
「慢些吃,又不會有人與你爭搶!」
赤龍真人嫌棄地看著女童,將碗裡剩下的雞蛋,連同一點油脂都給了女童吃下。
他把碗頓在桌上,
旁邊的女童已然沒有那麼畏懼他,舔著嘴唇,回憶著那隻荷包蛋的味道。
「某原本以為,縱是你們受渾天道壇欺壓,憑著傳度授籙的能耐,縱然做不到大富大貴,也至少能落個小富即安,顧得住一門上下溫飽。
現下看來,情況比某以為的嚴重太多了。
閩地閭山道門道壇,
俱是如你家一般情況嗎?」赤龍真人伸手指了指源清老道。
源清老道羞紅了老臉,萬分慚愧道:「是老道無能,老道萬分慚愧,日後也無顏面見列位道壇先師……在閩地之中,如我家道壇這般光景的同門,應該佔道門道壇總數的十之七八。
餘者要麼早已與土教巫門、佛門勾連,沆瀣一氣,
要麼就是避世不出,誰也不知他們道壇之中究竟是何情況。」
「這是時勢流變,
於是令順應者昌,忤逆者亡罷了。」赤龍真人搖了搖頭,道,「某今時在集雲鎮上看雜劇,那臺子上演的便是佛門《目連經救母》的故事。
佛門懂得變通,善於討好信眾,與信眾打成一片。
又時時能說幾句似是而非的佛偈出來,以示自身超凡脫俗的意趣——是以不論販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他們都願意與佛門親近。
這非是你一人之罪過。」
源清老道都未想到看起來凶神一般的人物,竟然還懂得寬慰別人,他心下感觸頗多,一時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