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忘語皺了皺眉,還是將自己的感受原原本本都說了出來。她可不覺得自己的心思能夠瞞過眼前這個吃過的鹽比自己吃過的米還要多的老僧。
老僧笑著點了點頭,“女施主所言不錯。”
柳忘語舔了舔自己的口腔,覺得那些苦味好像殘留在自己的口腔之中揮之不去,“請教大師,這到底是什麼茶?”
那老僧笑著回答道:“是我在這裡發現的一種茶葉,東越也就這一塊有一些,這茶葉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
“沒有名字,也不需要名字?”柳忘語有些疑惑的複述了一遍這句話,“為什麼?如果沒有名字,又要如何跟別人說這是什麼茶葉?”
“為何要跟別人說呢?別人知不知道這是什麼,難道很重要嗎?”老僧反問柳忘語。
柳忘語被問得一愣——這話沒毛病。這個老僧看起來是獨自居於山中,茶葉自然也不過是想要自給自足,偶爾遇見了客人拿來招待一下。茶水的味道麼……也真是叫人不敢恭維,看起來也沒有什麼取名字的必要。
可是……為什麼就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老僧似乎已經猜到了柳忘語心中的疑惑,笑著問道:“女施主可是在奇怪,為何你覺得奇怪,可是卻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柳忘語誠實的點了點頭。
“那不過是因為你所接觸到底所有東西,都是有名字,有稱謂的,忽然這一次遇到沒有名字的,不習慣而已。”
“好像是這樣沒有錯。”柳忘語點了點頭,想了一想,她又道:“可是很多人在發現了東西之後,都想要給那東西命名,也不全是為了叫所有人都能夠知道這種東西的存在,或許只是為了稱呼方便,您為什麼不呢?”
“我知道這是茶葉,這不就足夠了?”老僧以問為答,“既然知道它是茶葉,又為什麼還要給它扣上一個名字?名字不過就是一個代號而已。就如同,女施主你,若是後來改了一個名字,難道你就不是你自己了嗎?又何必如此拘束自己?到頭來,痛苦的,不還是自己麼?”
柳忘語的心中一震,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道:“大師,我沒有被自己拘束。”
老僧搖了搖頭,“這個世界上,拘束自己最深的,就是自己。若不是自己拘束自己,人又為什麼,會活得如此之艱難?”
柳忘語張了張嘴,猶豫了一會兒之後才道:“大師拘束過自己嗎?”
“曾經。”老僧也不避諱,“貧僧曾經也是貴胄之後,被強加了太多的東西在身上。所為的親族門楣,父母兄弟,無一不是貧僧的拘束。不過最拘束自己的還是自己罷了,自己覺得那是責任,那就是責任,自己覺得不是,那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難道什麼都能夠放下,什麼都能夠被看做不重要嗎?”柳忘語問——在她的心中,至少,安晉是絕對不能夠被看做是不重要的。
“並非如此。”老僧看著柳忘語有些焦慮的樣子,慈祥的笑了笑,“只不過要明白,什麼對你是最重要的,什麼是不重要的。不需要被不重要的東西所拘束,至於重要的,那根本就不是拘束,就算在他人眼中,那就是一座牢籠,但是於你而言,也甘之如飴。”
柳忘語沒有說話,低垂著腦袋思考著老僧的話。
老僧重新為柳忘語倒了一碗茶,“人生百味,端看人如何對待,看人將什麼,當成結果。”
說著,他將茶碗往前推了推。
柳忘語重新端起這碗茶,抿了一口,入口仍是苦澀,隨後則是微澀,不過這一次,比起上一次,柳忘語沒有現在就嚥下去,神奇的是,過了一會兒之後,原本澀味的茶水,居然泛起了絲絲甘甜!
柳忘語的眼睛一亮,此時才將茶水嚥了下去。她驚訝的看著老僧,老僧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這茶水好神奇。”柳忘語感慨了一句,隨後她看向老僧,恭敬的道:“多謝大師,晚輩受教了。”
“女施主言重。”老僧還禮,“只不過,是不想見到施主非人族類,卻為人世的條條框框所拘束罷了。”
柳忘語伸出去端茶碗的手就這樣停在了半空之中。半晌,她緩緩的抬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著依舊鎮定自若,面上帶笑,宛如一尊迦葉尊者像的老僧,難以置信的道:“大師您……您說什麼?”
老僧沒有說話,只是笑著,看著柳忘語。
柳忘語吞了一口口水,指了指自己,臉上尷尬的笑了兩下,“大師您不要開玩笑啊!我不是人,我是什麼?難道還能夠是什麼魑魅魍魎?”
老僧耐心的等待柳忘語將她想要說的都說完了,這才不慌不忙的唸了一句法號,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老僧並不是在同女施主你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