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毫無徵兆地落下牛毛雨,將高高低低的房屋描成一筆一筆的水墨圖。
僅僅半刻鐘不到,又從清晰得能照出縫隙的小雨,化作狂風驟起的滂沱大雨,塗抹掉了靈源最亮的一團火。
背上的汙泥被一塊塊沖刷掉,連體膚中的蟲蚊也躲不住了,紛紛飛飛,四散奔逃。
血液的流失本就讓身體的溫度急劇下降,在冷風冷雨吹淋下,她只覺整個人都要凍死過去,全身哆嗦著鎖不住半分氣力。
神思恍惚中,似乎看見不遠開外,顛三倒四的天地間,隱約浮現著虛無縹緲的“醫館”二字。
門口掛的那盞燈籠,被淩風吹得打著轉亂舞,在黑夜中像極了一簇鬼火,呼喚她繼續向前。
她的身體又攢起一股勁,喘息著動起來。
手肘發力,咫尺的距離如同走完了春秋。
好半晌,慘白的手總算摸到了門簷。
她又以此借力,咬牙坐起身,癱軟靠在門上。
濕噠噠的頭發糊住面容,她並未理會,只揉搓著身體企圖回暖,另一手使勁敲打粗糙的木門。
“咚、咚、咚。”
沒動靜。
又換成兩隻手。
“咚咚、咚咚、咚咚。”
依舊沒動靜。
她登時如被抽空精氣的幹屍,餘留堪堪握住的雙拳停滯在門上。
隱於發下的眼眸逐漸發紅,近看都能見到密佈的血絲。
她不甘心。
都到這一步了,竟然無人回應。
淤積在胸腔的半口氣血翻湧,一個不慎,咳出口腥甜液體。
她隨意拭去,正準備再鼓足勁狂敲一陣之時,只聽“吱呀”一聲。
年久失修的木門終於從裡頭開啟了。
縫隙擴大,暗處亮起,院中燭火微渺,細雨飄搖,淅淅瀝瀝的幕簾中,忽有群桂盛放。
原是一把碧竹紙傘展開,穩穩當當撐起方天一隅。
傘下青絲垂落如墨染,素衣一塵不沾。
在黯淡的光線裡,現出一抹頎長身形,光風霽月,浮白載筆,衣襟隨著不同方向的風擺動,彷彿帶來滿庭馥郁清香。
沒有支撐面,她如宣紙般,拂拂地順著開門之勢朝裡倒去,正巧撲在那幹淨的鞋上,弄髒了一整塊純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