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一邊取了一旁的一封信送到白常山面前,道:“今日有人送了這封信來。”
白常山有些意外,他認識的那些人誰能有這個本事知道他的行蹤?自從辭官之日起,他為免皇帝猜忌,有意疏遠朝中故舊好友,離京後更不曾主動聯絡過他們,再看兒子的神情,送信的人恐怕來頭不小!
白醜揮揮手遣退了廳上伺候的人,道:“信是六殿下送來了。”
白常山拆開信來一看,神情慢慢嚴肅起來。
白茯苓昨夜就曾聽甘遂提過楊珩想與她爺爺見面,所以並不意外,只是看看阿爹又看看爺爺,問道:“楊珩他怎麼說?”
“他約我在康州子羊碼頭相見。”白常山的樣子說不上來是戒慎還是欣喜,白茯苓心裡一動,看來爺爺並不真像他平日所表現的那樣享受退休生活啊……否則他不會對楊珩的約見有這樣的反應。
白醜聞言皺眉道:“六殿下對我們的行程未免太過了解了些。”子羊碼頭正是他們預計停泊的下一站。不過他一抬眼看見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的女兒,馬上便了然了,必定是那甘遂的緣故,他既然知道他們會舉家回鄉祭祖,只要派人暗中留意,不難推算出他們的行程。
“爺爺你要不要見他?”白茯苓問道。
白常山遲疑了一下,故作輕鬆道:“到時候再說吧。”
沒有一口拒絕,那就是有意想一見了,白茯苓越發肯定心中的想法。
一家人一起用過晚飯,便各自早早休息,準備明日啟程離開。白茯苓走到白常山的房間外,果然見房間還亮著燈。
伸手敲了敲門,道:“爺爺,我可以進來嗎?”
白常山起身開門,將她迎到房間裡,揉揉她的發心道:“怎麼不早些休息,天氣這麼涼還到處亂走。”
“爺爺不也沒休息?是不是有心事?”
白常山笑著搖搖頭並不說話。
“那我來猜猜,爺爺一定是在為楊珩的事情煩惱吧。”白茯苓笑得胸有成竹,不等白常山答話,又繼續道:“是不是既想重返朝廷,又怕被人利用,再一次失望?”
白常山苦笑道:“你這個鬼靈精,哪來的這許多心思?”這便等於是變相承認了。
“這也沒有多難猜!”白茯苓得意地揚起小臉:“爺爺為皇帝辛苦經營幾十年,終於將奸黨除盡,以為從此可以一展報復,輔助皇帝重振朝綱,清理吏治,強國富民,沒想到皇帝大權在握首先想到的不是變革復興,而是驅逐功臣,大肆攬權,又親近小人,反而把朝政搞得比之前權臣當道時更加糟糕不堪,所以爺爺很失望,辭官跟我們一起離開。”
“不過爺爺這些年來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救國救民,各種想法計劃都沒有付諸實施,不免覺得遺憾。而且爺爺還有精力雄心,卻要逼著自己裝出一副寄情山水的名士風範,每天擔心的事情只剩下兩隻小豬什麼時候肚子餓,什麼時候哭鬧,什麼時候要換尿布,所以心裡還是有些不甘無奈對不對?”
白茯苓這一番言辭直白坦率,絕對稱得上目無君上、大逆不道,不過卻是句句說到白常山的心尖子上,讓他根本無從否認。
“什麼小豬?哪有你這樣嘲笑弟弟的?”白常山笑罵了句,隨即嘆口氣:“可惜你身為女兒身……”
“我又不想當官幹一番大事業,女兒身有什麼可惜的?倒是爺爺你,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有什麼顧慮不妨說出來,我們一家人參詳一下嘛!人生不過匆匆數十載,正該珍惜現在,不要為自己留下遺憾。”
白茯苓一番話說得白常山有些激動起來,他一敲案几,大笑道:“對!我已經六十有餘,再不好好珍惜光陰,只怕他日躺到棺材裡也難以甘心!苓兒小小年紀,想得比我這個老頭子通透得多了!爺爺我瞻前顧後,實在是慚愧得緊。”
白茯苓看著意氣風發的爺爺,心裡暗暗苦笑:那是因為我死期就在眼前了啊。
她振作精神,倒了杯茶送到白常山面前,問道:“爺爺究竟在顧慮什麼呢?說來聽聽,我解決不了也還有你兒子媳婦呢!”
白常山也不把白茯苓當小孩子看,更不顧忌與後輩商議這種事情有**份體面,將自己心中的種種想法一一道來:“六殿下找上我,所求的無非看上幾點,一是爺爺這些年在朝中建立的人脈,二是威信名望,三是爺爺的處事才能。”
“六殿下藉著寧安河賑災之事,離京已經一年有餘,今年寧安河風調雨順,災民大致安頓妥當,地方上的事務也已經理順,無論如何,他再無藉口滯留在外,估計馬上就要啟程回京。而他一旦回京,就必須直接對上皇帝與其他幾位皇子。他敢自請離京,之前多半是有所安排的,不過京城畢竟是皇帝說了算,所以他必須儘快增強自己的力量,否則皇帝礙於名聲就算不便公然處置他,也多的是方法令他有志難伸甚至黯然下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