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茯苓這種善於察言觀色的,又怎會聽不懂他話裡隱約的怨氣不滿?
她想了想,乾脆也不裝淑女了,漠然道:“此事已過去,誰對誰錯也不必再提了。”
夏國勳沒想到他“低聲下氣”地道歉,對方經一副不太願意接受的勉強態度,他本來心裡就對白茯苓有些怨怪,聞言更是心中有氣。
“白小姐名聲鵲起,自是不必再提舊事,可憐小妹她因為此事顏面掃地,又受父母長輩責難,已是一病不起!”
“哦?所以夏公子覺得這都是我的錯,特地來替夏小姐討回公道?”
夏國勳冷然道:“當日之事確實小妹有錯在先,可白小姐也無需咄咄逼人,非要趕盡殺絕。”
“我聽聞京里人人對夏公子讚口不絕,只道是人品端方,明事理識是非的謙謙君子,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夏公子說我咄咄逼人,為何不想想,夏小姐又是如何逼我的呢?那日如果她成功剽竊了詩作又反咬我一口說我誣賴她,今日聲名掃地無臉見人的就是我了,我可沒有夏小姐的家世背景,也沒有兄長為我討回公道。你也知道此事是夏小姐有錯在先,莫非你夏家人的顏面才是顏面,名聲才是名聲,別人的都一文不值不成?”
一番話詞鋒銳利,直把夏國勳削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甚是難看。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理虧在先,只是看見向來高傲自持的妹妹,臉色慘白、雙目無神如失去生命的木頭娃娃一般躺在床上的荏弱姿態,想到祖父與父母對她毫不留情的嚴詞訓斥,想到昔日人人捧在手心的夏家千金,如今被禁足在京郊一處小院子裡養病的淒涼境況,便忍不住生氣。
他硬聲道:“小姐要討回詩作,在下無話可說,可又何必非要託詞詩為下人所作,存心折辱小妹?”
白茯苓輕笑一聲,扶著白果走下馬車,慢慢走到夏國勳面前,道:“我並不擅長作詩,那詩確實是我這位楊管事所寫,欺世盜名的事我可不太敢做。”
她每日的衣裙首飾都有專人打理配搭,平時就算不似外出赴會前那麼華麗奪目,但也十分耐看,明豔的色彩襯得她一張小臉比周圍的梅花白雪更剔透無暇,夏國勳雖然曾經見過她一面,可這時再看,依然不免有瞬間的失神。
待反應過來白茯苓這話明顯是在譏諷夏馨馨,夏國勳心中綺思去了一大半,又驚又怒道:“這位夫人不過一名管事,如何可能有那樣的才學?”
“怎麼不可能?莫非夏公子眼中,管事便不是人嗎?只要有天份又有機會學文習字,誰又比誰差了?”白茯苓淡淡笑道。
她這樣的論調,身邊的人早就聽慣了,除了覺得看夏國勳那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十分解氣之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夏國勳身邊那小書童見主人在白家小姐面前連連吃癟,從前可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急起來也顧不上什麼上下尊卑,尖聲道:“白小姐的意思,莫非是自承才學不如一個奴婢?!”
小書童是吃定了這種事就算是事實,也不會有人願意承認,只要白茯苓否認,那等於承認她之前說的話不對。
白茯苓瞄了他一眼,認真道:“楊管事並非奴婢,乃是良民,不過受僱於我家替我辦事罷了,你說話注意點!”然後又沒什麼所謂地說道:“論作詩填詞,我確實不如楊梅,有什麼好不敢承認的?”
她這麼坦然的一番話,當場把夏家兩主僕噎得說不出話來,小書童眼珠轉了轉,道:“還說不欺世盜名呢,既然如此,你敢當京師第一才女的名號?”
白茯苓笑得燦爛,道:“第一,京師第一才女的名號不是我自封的,我對當才女沒什麼興趣,別人非要把這個名頭安在我身上,我也很無奈。”
她比了比兩根纖纖玉指,繼續道:“第二,我事實上也當得起第一才女這個名號,你看楊梅這樣好的才學都心甘情願為我所用,可見我比她厲害得多。”
小書童被她氣得乾瞪眼,偏偏又想不出詞來反駁。
既然說開了,白茯苓也不打算再留餘地,對夏國勳道:“夏公子,我有一言相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