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向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回歸自己原本的生活軌跡,糊塗卻平安地過完一生?
加布裡沒有答案。
他汗如雨下。
加布裡知道自己從來不是個好人,甚至他還知道像他這樣一味追逐緋聞、追逐爆炸新聞並且一定程度上無視真相的家夥,一度被旁人稱之為鬣狗和禿鷲,所以如果換做其他時間、其他地點、其他人物,他絕對掉頭就走,絕無二話。
——但如今深陷險境的可是十多個孩子啊!
他們其中最小的甚至可能不到八歲!
如果他在這裡止步……如果他在這裡掉頭,那麼,那麼那些孩子豈不是——
加布裡冷汗涔涔。
但沒等加布裡在越發劇烈的心跳和極具驚怖的人性拷問中得到答案,下一秒,他眼前一花,手上一空。
加布裡嚇了一跳,抬頭去看,只見他面前的傑西卡小姐不知什麼時候來到近前,搶過了他的攝像機,並且正在圍牆下脫鞋脫襪!
加布裡又嚇了一跳:“傑西卡小姐,你這是幹什麼?!!”
易文君瞥了他一眼,道:“加布裡先生,我想你或許應該瞭解,在面對未知與謎團的時候,迎難而上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易文君明明什麼都沒說,卻又像是什麼都說了。
加布裡臉色漲紅,下意識喃喃著為自己辯解:“事、事情是這樣說的沒錯,但你知道這個工廠裡到底是什麼情況嗎?萬一、萬一……萬一有什麼可怕的危險怎麼辦?!”
在王都,神靈與使徒的世界或許離普通人或許很遠,但離加布裡這樣的新聞人絕對很近——光是那些出自加布裡之手的慘死謎案,他就不知寫了多少篇!
而如今他身臨其境,親自面對那未知的世界,這讓他如何不恐懼?
“如果工廠裡的異狀真的是它們做的……那,那這可不是我們能解決的事!我們闖進去單打獨鬥,那簡直就是找死!我們根本不該這麼魯莽,我們其實應該,應該——對了!對了!沒錯,就是這樣!”
加布裡眼睛一亮。
“是啊!這種事根本不是我們管得了的,所以我們只要將它反應給能管的人就行了,這才是我們應該做的啊!只要我們告訴教會,或者告訴王國軍,或者告訴任何一個跟黑水工業有過節的集團,這件事不就解決了嗎?我們根本不需要親自上場!這是莽夫才會做的事!”
“那就當我是莽夫吧。”易文君單手託著磚頭一樣的攝像機,一隻手就幹脆利落地翻上了圍牆,坐在圍牆上回頭看加布裡,“加布裡先生,你說的或許是對的,在人力不可抗衡的悲劇和危險面前,知難而退明哲保身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但有些人就是不會這樣。”
雖然這個人並不是她,她只是一個無情的過關機器,為了過關她啥都能幹。
“而且加布裡先生,你真的認為,只憑我們兩人的一面之詞,就能讓那些教會或王國的大人物們重視這一起小小的失蹤事件嗎?”易文君挑眉看他,“你真的認為,這件事能夠被妥善處理,而不是會被一直壓到檔案的最深處嗎?”
加布裡說不出話來,因為答案不言而喻。
這個操蛋的世界就是這樣,哪怕它披著文明的外衣,但平民的性命在那群“大人物”面前就是如此不值一提。
即便如今的王都已經失蹤了這樣多的人,即便調查者將明晃晃的線索擺在人前,但只要那群大人物們隨口打個官腔,這些血淋淋的生命就會變成紙張上那冷冰冰且寥寥無幾的數行文字,再被人厭煩地塞進永不會再開啟的櫃子裡,一直一直地拖下去,拖到這件事無聲消失,拖到再也沒有說話的人,拖到再也濺不起半點波瀾。
“是啊,是啊……事情或許就像傑西卡小姐你說的這樣……但除了這些之外,我們又能做什麼呢?”加布裡澀聲道,“在這樣的世界裡……”在這個不講道理、毫無希望、充滿了獸性與野心但唯獨就是沒有人性的世界裡,“……我們除了閉上眼睛進行死亡前的狂歡之外,還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