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關見裡頭一時半刻聊不完,便引碧珠先往側耳房小坐一會兒,一面走一面問:“是為那日冬至宴的事?”
碧珠點頭:“娘娘自責了好些天,只是這幾日節假裡裡外外要忙的事太多,實在抽不開身。今日空下來了,就立馬派人送了好些東西過去。沒想到,原來七殿下在這。不知她來此,是為何事?”
趙關嘆氣,撩開簾子讓碧珠先進去,又示意守門的小太監倒茶去:“這我就不知了。不過就冬至宴這事來說,倒也不能怪娘娘。”
碧珠坐到錦杌上,接過茶暖了暖手,無奈道:“誰說不是呢。”
楚言枝走進司禮監值房正屋,就見兩把太師椅上都坐了人。錢錦坐在東位,指尖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擺在束腰方桌上的茶盞,垂眸不語,臉上卻含有若有似無的笑意。
另一邊坐著的孫留孫秉筆個頭不太高,身材偏瘦,與其說是坐在太師椅上,不如說是窩在裡面,手捏著扶手,眼睛微微瞪著錢錦。
楚言枝放下簾子的時候,恰聽到孫留壓低著聲音語氣發沖道:“……重修宗人府是汪公公指給我的差,東廠就非要插手嗎?”
眼前一明一暗,簾子掀動,察覺外頭走進人來,孫留不耐地咒了句:“哪個不識規矩的東西!”
錢錦掀眸瞥了一眼,見進來的是楚言枝,臉上神情僵了片刻,隨即聲音冷了下來,站起身偏頭對孫留道:“孫公公好大的氣性,敢指使東廠就罷了,怎麼還敢罵主子不懂規矩呢?在孫公公眼裡,還有規矩二字?”
孫留這才扭臉看過去,認出楚言枝就是那天冬至宴席上被荀太後抱在懷裡打了陛下臉的小公主,臉色變了幾變,良久起身朝她跪下,磕了個頭:“……奴才眼拙,一時沒瞧清殿下!”
楚言枝沒想到自己一進來就被人罵了,眉頭早皺到了一塊。她身後的狼奴反應更大,眼裡甚至迸出了殺意,楚言枝忙暗暗抓住了他的手腕,年嬤嬤也按著他的肩膀。
“我確實不識規矩,都不知道該怎麼罰你。”楚言枝聲音清脆,隱隱可聽出慍怒,“錢公公,可否告訴我,我該怎麼罰一個以下犯上的奴才?”
楚言枝仰頭問錢錦。
錢錦接過楚言枝脫下的披風,並不掛到一旁已放了兩件紅袍的衣架上,而是仔細地疊兩下,用自己臂彎攬著,勾手指讓門口的小太監拿巾子洗了,把另一邊的空衣架子擦幹淨。
狼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錢錦的動作,眼中殺意反而更濃了。
錢錦不緊不慢道:“這自然看主子心情。輕則掌嘴,重則挨板子、送刑……”
楚言枝是生氣,但也沒到要人半條命的地步,便對孫留揚下巴道:“你自己掌嘴,要二十個!”
孫留咬著後槽牙不動,瞥了眼側後方錢錦幹幹淨淨還繡著如意紋的皂靴,好半天才下定決心般左右開弓起來。
“孫秉筆,你平日的眼色都到哪去了?非要殿下吩咐一聲,你才能知道不可在殿下面前髒了她的眼嗎?”錢錦低笑一聲,靴尖踢了踢孫留的脊樑骨。
兩三個巴掌下去,孫留兩邊臉已腫了起來,聞言他動作微頓,慢慢趴起身往外走。臨掀簾前,他深深看了楚言枝一眼。
再怎麼說,他可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是陛下跟前的人,這不受寵的公主,背靠一個不管事的太後娘娘,就敢如此不顧及陛下的臉面嗎?
孫留憤憤然出去了,跪在門口繼續掌嘴。掌完了,他才讓小太監進去自己的紅袍拿過來,披到身上大步流星地走了。
錢錦示意楚言枝在他方才坐過的位置坐下。楚言枝打量了眼屋中陳設,發現這裡確實不像原先她想象的那樣。四面刷的白牆已發黃發舊了,兩邊分別擺有兩張書案,書案之上堆著不少文書,不過簾柱前放了銅炭盆,裡面燒的是銀絲炭。
狼奴想跟著楚言枝站到她身後去,卻被年嬤嬤拉了手,按著不許動。楚言枝也看了他一眼,要他聽嬤嬤的話。狼奴抓緊了小木偶,眼尾還泛著尚未完全擦去的一點潮意,有點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錢錦見楚言枝坐下了,抬頭將她的披風掛到已擦過兩遍的衣架上,一邊朝裡間走去,一邊問:“不知殿下今日找奴才,所為何事?”
楚言枝看他拿了一套新茶盞回來,又提起茶壺將之燙了兩三遍,才將茶泡上,輕輕放到她那邊。
茶盞裡頭漂浮東西不像是綠葉子,楚言枝迎著水汽看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出來裡頭沉沉浮浮的黃色小塊是什麼。
錢錦笑道:“是蜜餞金橙子泡茶,味雖甜卻不失清冽爽口,殿下應該會喜歡。殿下還沒用過午膳吧,喝了也可開脾胃。”
楚言枝平時其實並不愛喝茶,娘親倒是愛品,但總說好茶不常有。每年入了秋,年嬤嬤倒會摘桂花泡成木樨青豆茶或是釀成桂花蜜給她沖水喝。
“我是來給你還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