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奶孃抱著的八皇子楚珀還真咿咿呀呀地哼起來了。
莫美人被她打了手也不在意,還跟楚言枝玩左躲右躲的遊戲:“好玩兒還是別人的孩子好玩兒,要我自己生?那還是算了吧!我最怕疼了。”
楚言枝兩手搭在江貴人的肩膀上,摟住她的脖子問:“狼奴真站在外面呢?”
“是啊,”江貴人嘆氣,“穿得真薄,小福子的衣服又不合他身,褲腳能拖到地上。我在殿裡左翻右翻也沒翻出一件適合他穿的。怎麼也不給他多披件襖子?”
楚言枝鬱悶地躲開莫美人伸過來的手,下床穿鞋子,嘟囔道:“這傻狼奴。等我幹什麼?”
穿了鞋,她往外面跑出去,紅裳拎著衣服邊喊邊追。
施婕妤看著她跑遠了,回頭伸手試試姚美人的手溫,嘆道:“最近一直沒得空,好容易放了冬至節假,我和阿莫散了宴才能過來瞧瞧你。怎麼樣,身子好些了嗎?”
姚美人點頭:“禦醫看過後開了對症的藥,一日比一日好了。”
施婕妤鬆口氣:“陛下這兩日賞了鐘粹宮好些炭,我和阿莫帶了一籮來,讓人放到東殿了。夜裡你和枝枝都燃上,不夠用了就同我們說。說起來,我今日在宴上見到枝枝,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呢!”
“是呀是呀!”莫美人見楚言枝跑了,往炭盆邊上靠了靠,抱起手爐開始暖手,湊過來笑道,“枝枝脖子上戴的那佛串是太後娘娘的吧?咱們家枝枝這回可威風了,坐在太後娘娘懷裡吃的席呢!底下多少皇子皇女都看呆了眼。別瞧咱家枝枝平時不吭聲,從今往後,哪個人還敢看輕她?”
說到這莫美人又生起氣來:“咱這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說了。三公主殿下真不像話!天天抱著那隻狗,今天還讓它坐到了給重華宮留的位置上,多少人躲在底下笑……哎,要不是我沒什麼能耐,真想把那隻狗拎出去揍一頓,剁了燉湯喝。”
姚美人卻拍拍她的手背,嗔道:“話可不能這麼說。三殿下性子率真,並無惡意。若她真是那等有心輕辱人的,又怎會犯險救我。”
江貴人點頭,冷笑道:“這都關孩子什麼事兒?那人要真想立規矩,當初就不會讓她養,養了不會讓人見著了不敢攔。你當他逗的是狗?分明是把孩子當狗逗!”
江貴人這話又說得太重,說完她自覺後悔,讓流雲端了茶來喝。
施婕妤將珀哥兒抱到懷裡哄著,聽完江貴人的話便笑了,但也不往心裡去。珀哥兒是位皇子,一出生就被成安帝賜了名。皇子跟公主可不是一樣的養法兒,她心裡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愁。
只是想到楚言枝在席上的表現,她心裡有點異樣,捏了捏塗蔻丹的指甲,並不同莫美人一起往炭盆那湊,而是問姚美人:“看樣子,你今後是想讓太後娘娘護著枝枝?這倒也是個辦法,可她老人家素來吃齋唸佛不問俗務,到關鍵時候,能頂用嗎?”
姚美人整理了下那本擱在膝上被楚言枝翻亂了的書,清楚地知道施婕妤問這話時心裡的念頭。她是兩年前選秀進的宮,才十九歲的年紀就為陛下誕下皇子,可謂聖眷正隆,但並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否則也不會跟自己這個一年到頭見不到皇上一面的美人相接觸了。
雖然明面上不爭,坐到這重華宮裡,施婕妤的真心實意之下卻也難免.流露出一點優越的意思。姚美人自然不在乎這個,自己這樣的身份地位能被她時時掛念,已當十分感激。可既然決定要爭寵,且是不得不爭,姚美人不好在她如今風頭正盛的時候提起這話,否則多少會惹她心裡不痛快。
反正自己身子還沒養好,所謂爭寵,入手點也不在成安帝身上,姚美人不急。等她真的爭起來了,施婕妤自會感覺到,那時她會有何想法,再細談不遲。
姚美人嘆氣道:“我如今也想不了長遠的事。不論如何,太後娘娘願意疼一疼枝枝,枝枝將來就能少受點委屈。”
施婕妤心有慼慼,也嘆聲氣,柔聲寬慰她。
楚言枝一路跑出碧霞閣,跨過門檻果然看到還站在那裡動都不知道動一下的狼奴。
冬日的風又幹又冷,吹得他長發淩亂,簌簌往他臉上掃。他生得白,許是因為沒怎麼眨眼,眼眶確實紅得厲害。他還抱著個木偶立在風口,宮燈搖晃拉長他的影子,打眼一瞧,教人心裡怪怕的。
楚言枝倒沒覺得他可怕。他最可怕的時候是在籠子裡與虎搏鬥,鬥完被人拿鐵鈎子錘,渾身是傷精疲力盡卻還有生命力撞籠子、仰頭接水喝的時候。
看到她忽然出現在碧霞閣的門口,狼奴終於眨了下眼,往前邁了兩步。
風吹散了他的聲音,但楚言枝還是能聽到他用極鄭重認真的語調,盡量流暢地對她喊道:“殿下,奴,飯……奴給殿下吃飯!”
紅裳追上來,給她披上了厚衣服。楚言枝猛地從裡面出來,也覺得有些冷了,就往旁邊躲了躲,避開風口。她再抬頭,狼奴已一步步朝她走來。
他身上的衣服確實很薄,風一吹就從他的袖子鼓到衣襟口,存不住一點暖意。但他好像並不懂得怕冷,在她面前站定後,比之前更用力地攥住了她垂落的袖子,用力得楚言枝能順著衣袖感覺到他的手在輕輕發抖。
他眨動眼睛,每個字都說得很費力,卻也很努力:“奴會給殿下做飯……奴有用。殿下,會愛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