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翠雲館,紅裳進去把各個燈點上,楚言枝拉狼奴一路進來,坐到炕上。
燈一盞盞亮起,狼奴看向這間散著和楚言枝身上一樣氣息的小窩,心跳驟然加快,揪她袖子的指尖想松開,又不敢松開。他怕自己一放手,殿下就會把他趁機趕出去。
楚言枝指指炕桌對面,對一直站在自己面前,顯得很是無措的狼奴道:“笨狼奴,坐那裡。”
紅裳搬來炭盆放到足承旁,給楚言枝沏了盞清茶,提醒她:“殿下不嫌狼奴髒?他可一直沒洗過澡。”
而且按規矩,奴如何能同主子同起同坐?年嬤嬤是姚美人從家裡帶出來的奶孃,楚言枝小時候也大半是由她在帶,平時為圖方便才會坐上一坐,紅裳是從不會坐的。
楚言枝看看狼奴攥自己袖擺的爪子,大概是因為幫著年嬤嬤做飯,這爪子被年嬤嬤揉洗得很幹淨,隻手背上留有一點麵粉灰,瘦長的五指白白淨淨,指甲不知什麼時候都給剪掉了,細看下指際都有繭,想來是他茹毛飲血那些年為抓獵物磨出來的。
她再打量他身上,這身衣服實在難看,看不出什麼髒與淨的。
“紅裳,把我那件舊補子拿給他穿吧。”楚言枝打量半晌,只對她這般道。
紅裳動作微頓,將茶沏好,擱在炕幾上,應聲往側廂房走。走兩步她還是猶豫地轉過頭:“那畢竟是殿下的衣裳……”
楚言枝正點著狼奴的幾根手指,想給他一根根掰開,聞言不假思索道:“狼奴又不懂自己是男孩子,沒關系的。”
紅裳欲言又止,過了片刻才點點頭,緩步走去。
殿下還太小,心裡的尊卑觀念仍不明確。主子賞奴才什麼,奴才當然都得欣然領受,但主子貼身的東西,如何使得……
不過殿下與狼奴都是小孩子,看美人的意思,也不曾把狼奴當奴才使喚,只將他當成殿下的玩伴養著。重華宮沒別人,殿下少些累贅的規矩講究,倒沒什麼,但再大點就不好了。
莫說狼奴連太監都不算,就算真是太監,也斷不能穿殿下的舊衣裳啊。
紅裳滿腹思緒地走到側廂房開箱籠,把那件前些天才掏出來曬過,後來又塞回去的補子衣拿出來。
其實楚言枝還有許多穿舊了的衣裳沒扔,但都太小了,而這件陽生補子是兩年前從針工局領的。小孩子長得快,未免麻煩,姚美人讓她特地要大些的,這樣能多穿幾年。
所以這些衣服裡,估摸著只有這件能讓狼奴穿得下,又足夠厚實。
紅裳拿上衣服,正要將側廂房的燈吹滅出去,門口傳來知暖帶笑的聲音。
她磕著西瓜子,倚在門框上看她:“七公主讓你拿這個給那玩意兒穿?”
紅裳抿了下嘴角,照舊將燈吹滅,抱著衣服一邊走出來一邊笑著岔開話題道:“這樣晚了,知暖姑娘怎麼還不睡?”
知暖在碧霞閣守了半晚上的門就不樂意了,現在留疏螢一人在那站著,自己連日躲閑。
紅裳對她實在沒一點好感,但主子們都不好對她明確表示態度,自己當然不能隨意輕怠,只是能避開就避開。
知暖懶洋洋地哼哼兩聲,分了半捧瓜子遞給她:“不嘗嘗?我花三兩銀子從禦膳房買的。”
紅裳另一隻手還提著燈籠,瞥了眼那點西瓜子,搖了搖頭,繼續往正堂走。
知暖樂得收回手,沖她打聽:“沒幾個人能把那玩意兒當人看,連太監都不如的東西,七公主怎麼就那麼喜歡?”
紅裳避著光線,側頭悄悄翻了個白眼。
雖然一開始她半點不認同殿下把狼奴帶回來,但殿下的話沒錯,狼奴鬥贏了老虎,三殿下才能那般幹脆地同意她們的請求,姚美人才有救。再者,他都來好幾天了,除了太纏著殿下了點……平時不但不給殿下添麻煩,今天還學會了做飯,紅裳對他有幾分佩服。
也許是因為知暖來得比狼奴還晚幾天,紅裳心裡更願意維護狼奴一點,她嗯嗯幾聲敷衍過去,走到門前才對知暖她露出個真摯點的笑容:“翠雲館沒什麼活了,知暖姑娘忙一整天想必也累著了,快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