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前耳鬢的碎發多,綁不上去,就自然而然地垂落頰畔,襯得兩邊微微鼓起的頰畔雪白,那張不薄不厚的唇更是潤紅得如同塗了口脂。偏偏他還生了一雙極雪亮淩厲的眉眼,這合該配一張骨濃肉薄、似鋒如刀的臉才是。
但這樣一雙眼,嵌在這樣一張溫軟無害的臉上,只能讓人聯想到一隻絨毛未褪的狼崽,牙尖再鋒利,也難以教人害怕。
吃完飯,楚言枝用帕子擦了唇,狼奴則放下空陶盆,習慣性想舔舔手背再用手背撓臉,卻被楚言枝拿筷子尾輕輕敲了一下。
“不可以亂舔,好髒的。”
狼奴手一顫,反手一握奪過那隻筷子,等看到楚言枝瞪大了眼睛,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惶急地眨眨眼,趕緊討好似的把筷子塞回她手裡,還輕輕“嗚”著,爪子抓抓膝蓋又抓抓藏在袖子裡的小木偶,無措極了。
楚言枝倒不與他計較這個,但很嫌棄他髒兮兮的臉,用筷子挑了塊幹淨的手帕扔到他的爪子上,又指指自己的臉示意他:“擦幹淨。”
狼奴就用兩隻手捧了帕子,跟洗臉的貓兒似的,鈍拙地擦了半天。
許是因為要過冬至節了,闔宮上下都在忙著畫綿羊太子圖、貼九九消寒詩圖,以及準備第二日喝的羊肉湯,今天江貴人並沒有過來小坐。
天黑之前,姚美人真的把臥兔兒和小手籠做好了。紅裳給碧霞閣內外點上燈、關上窗,看楚言枝換上錢錦給的那套補子蟒衣,戴上臥兔兒、手籠,整個人又嬌又俏,笑起來跟春天裡盛開的海棠花似的,年嬤嬤沒忍住抱了她好久。
楚言枝感覺身子暖暖的,一被年嬤嬤抱住,又熱熱的,她偏頭躲過一些,蹦蹦跳跳地跑走了,說困了要睡覺。
姚美人便讓紅裳快點提燈跟上。年嬤嬤呵呵笑著,要她別管了,放下簾帳關好門,服侍她吃藥洗漱,早早歇下了。
狼奴看楚言枝往西殿翠雲館的方向走了,他還想跟上,卻被小福子攬過肩膀,要他回那個黑漆漆的小屋子裡睡去。
狼奴不甘心地扭著身子,不肯隨他走,雙唇蠕動片刻,終於沖楚言枝的背影艱難地發出聲音:“殿下,奴……要狼奴!”
楚言枝轉頭看向他:“你想住到西殿呀?”
紅裳道:“他身上還有傷,又不能給殿下守夜。”
且疏螢和知暖兩人睡一個側廂房,另一個廂房堆滿了許多箱籠、物件,紅裳都卷著鋪蓋睡到了外間,根本騰不出空位,沒有狼奴能睡的地方。
重華宮實在太小了,不過是多添三個人,就不夠睡了。楚言枝一時心煩意亂,想到三姐姐身邊跟了那麼多人,她睡的地方該有多大呀?
楚言枝朝狼奴搖頭,招手讓他快點隨小福子回去睡覺,然後就沒回頭地走了。
狼奴一直看著楚言枝走遠,拐彎連片衣角都看不到了,他才默默收回視線,聽她的話同小福子回去。
狼奴明白了,她果然不要不會狩獵的小狼。
所以不要他跟著回窩,也不要他同她挨著睡覺。因為他是沒用的小狼。
狼奴被小福子帶回冷冰冰的耳房,躺在床上,抱著小木偶望著窗外的月亮睡覺。他暗暗地想,他明天一定要獵到她想吃的食物。
他要做她有用的小狼。
楚言枝也睡不著覺,她想著明天的冬至節宴,便把放在床頭今天娘親才給她繡好的昭君套拿出來摸玩。
她又要見到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