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來喂吧。”成安帝從紅裳手中接過藥碗,姚窕要扶楚言枝起來,他抬手按回去,笑道,“起來又要受涼,朕俯身喂。”
成安帝盛了一勺藥,對著玉匙吹吹氣,小心地遞到她嘴邊。然而他臂力不比從前,彎彎腰、伸伸手臂,手指就有點發抖了,楚言枝還未張口含住,已灑出幾滴落她臉上了。
姚窕給她擦幹淨,成安帝自嘲笑笑,繼續給她喂,喂到第三勺的時候,總算穩了。
喂到半盞,成安帝攪弄著碗裡的藥,笑得胸腔一震一震的,楚言枝躺在床上都能感覺得到。
“小枝枝,父皇怎麼到,到如今這把年紀了,”成安帝擱下玉匙,手在膝上摩挲兩下,仰面故作輕松地笑道,“好像還不會做個父親。”
“你皇奶奶都走了,你皇奶奶都走了……”成安帝笑著笑著落了淚,“我既不會當兒子,又不會當父親。那麼多年,我不知道她在怕什麼,竟也沒問,沒去問……”
“陛下……”姚窕朝他遞了帕子。
成安帝似喃喃自語:“除了做個平平庸庸的皇帝,朕這一生,什麼都沒做好。”
成安帝有些失態,在這裡坐了一會兒,便往正廳去了,留她們母女在這好好敘敘話。
“狼奴的事情急不得,有時候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興許是因為找他的人太多,他不明情況,所以在想辦法躲避。你不是說他六月前一定能回來嗎?還有小半個月呢,枝枝,耐心等一等。”姚窕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邊說邊把剩下半盞藥喂下去了。
楚言枝抽抽噎噎地望向姚窕:“娘親,抱抱我。”
姚窕眼眶一熱,忙俯身過來,將她輕輕摟到懷裡。
她近日瘦得厲害,姚窕光是抱著都心疼得不行了。
楚言枝伏在她肩膀上哭起來。
姚窕拍著她的背,哼著蘇州小調哄她。
“我還沒跟他說過……我很愛他,娘親,我不要他死。”楚言枝在娘親的懷裡仍覺得無助,打著哭嗝一哽一哽地道,“我好想去找他,他是我撿回來的,他就算,就算碎成很多很多塊,我也要把他一塊塊撿起來、拼回來。”
“他一定能回來,他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小狼,小時候能在狼群活下來,長大了能殺那麼多韃靼,一定不會出事的。枝枝要好好吃飯、好好吃藥,等他回來了,娘親求父皇給你們賜婚,好不好?”
“他一點都不厲害啊……他好笨啊,看不穿壞人。”楚言枝拿手背擦眼淚,哭得累了,把眼睛埋在姚窕的肩膀上悶悶地哽咽。
姚窕陪她陪了很久,又和成安帝跟她一起用晚膳,等到酉時才不得不先回去了。
五月間的北地大部分地方已是綠草蔥蘢,風聲呼嘯。
臉頰上、手臂上、脖頸上,傳來一種熟悉的濡濕。
狼奴極緩地眨動了下眼睛,聽到身邊的小狼們嗚嗚咽咽的低嚶聲。
他撐起身子,才坐起來,又有許多白絨絨的小狼拱到他懷裡來。狼奴也嗚了兩聲,貼了貼他們的腦袋。
他想站起來出去看看,可才一起身,那種頭重腳輕的感覺又來了,他往洞壁上一靠,喘著粗氣滑坐了回去。
他往腰間一摸,師父送他的劍還在,還有那根平時用來系木奴的帶子。
狼奴瞬間回想起那晚發生的事,想起木奴碎在他眼前的樣子,還有餘採晟最後望向他時的眼神,攥緊了帶子。
他把脖間那根紅繩抽出來,琥珀小墜還在。
狼奴緊握著,看著那粒小乳牙,想起殿下擁抱著他攥著把玩時的樣子。
他要回家……他一定要回到殿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