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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熾閉上眼使出全身的力氣刺,一直刺,一直到那把長如白練的劍被血肉淹沒得只剩下一截短短的柄。
他鬆了劍柄再抬頭,那人還沒死透,呼哧呼哧著,嘴裡在吐血,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也染出了血色,惡狠狠地瞪著他,一直瞪,不眨眼。
馬上又一劍從他們的脖頸上劃過去,江熾站在原處,鋪天蓋地粘稠的血噴到他的臉頰與眼皮上,他抖著眼睫睜開,三隻頭顱齊齊墜地,光禿禿血紅紅的脖頸上還在冒血,還在冒。
為首那人的頭顱滾到了他面前,他往後退,看到那雙猙獰的眼睛依然在瞪他。
頭暈目眩,胃裡一陣翻牆倒海,江熾掙著迷濛的意識從榻上持劍翻身而起,手握劍柄,以鞘抵地搜心抖肝地幹嘔起來。
吐了一地酸水,自辰時吃過兩張餅,他至此都未再有胃口進食。
他抬目往前看,門虛掩著,星光灑滿,卻似乎少了幾道影子。
他立馬起身甩開門,眼前空空蕩蕩,底下喊殺聲不斷,守在門側的小將給他端了杯水過來,結結巴巴地解釋:“孫,孫何,孫副將和何副將都都,都不叫屬下喊您!韃,韃子才來一個時,時辰,您——”
江熾一把打翻他遞的水,沉著一張臉望向城下,烏泱泱一片,鐵蹄反光,竟一時判斷不出到底來了多少。他立刻戴好頭盔提劍趕下去。
一直殺到陣前,孫何二人見他來了,一面抵擋著一面喊道:“小將軍!小將軍!他們來了恐怕有十萬人,看來是想拼死奪這城了!我軍傷亡慘重,讓人去求支援吧!”
“若不是你們沒把我及時喊醒,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江熾一劍砍下馬兩個韃靼,那隻手臂卻抽痛起來,兩個副將連忙來擋,一邊殺著一邊道:“您是真捱不住了!小將軍,叫人求支援吧!”
江熾繼續悶聲拼殺,又過了兩刻鐘,防線一退再退,終於撥了個小將回去報信。
血裹了滿身,視野裡也全是血,手臂傷口從抽痛再到麻木再到無知無覺,他眼前昏沉一片,看到星空漸白,天將破曉。
遠處馬蹄噠噠踏來,是援軍到了,江熾咬牙強撐著揮劍,於粘稠的血色裡看到玄馬輕騎躍來,那個始終一身幹淨的狼奴握劍策鞭,輕松一劃便是幾個人頭落地,他卻始終眉眼舒展,神情淡漠,如同凝視著一塊塊死物。
江熾咬牙,努力抓緊劍柄殺著,用力揮砍。
孫何二人皆有負傷,也體力難支了,想護著他卻力不從心。
眼見有一彎刀高高揮起就要劈臉砍來,江熾抬臂欲擋,劍卻沒握住,砰然落地。他心髒猛縮,下意識將眼睛閉上,卻聽一聲慘叫,滾燙的血噴灑了他滿臉。
地上險被馬蹄踏斷的劍被狼奴一側身挑起,握於手中,朝他扔了回來:“拿穩一點。”
江熾接了劍,面色繃緊,還沒要說什麼,狼奴領著他帶來的那五萬兵以不可抵擋之勢將戰線一點一點往前挪遠了。
江熾即刻強打精神跟上,幾乎與他並駕齊驅,可實在體力不濟,一劍揮下去,那韃靼猶睜著眼睛低吼著反擊,江熾忙再補了一劍,那人還是沒死透,躺在地上睜著碩大的雙眼瞪他。
狼奴一來,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對面就撤兵走了。狼奴撥了些人去追,回身繼續守城,卻見江熾從那白馬上翻下來了,撐著劍站在那,對躺在地上抽搐不已的韃靼欲刺不刺。
“別瞪我。別瞪我。別瞪我!”
似是下定了決心,他抖著手抓緊劍,朝著那韃靼為呼吸而大張的嘴刺去,卻把眼睛也緊緊閉上了。
“下不去手就別下。”狼奴從旁走過,握了他滿是血卻依然十分冰涼的手,將他連人帶劍扯到一旁,直接往那韃靼胸骨上踩了一腳。
韃靼怒睜著眼,胸骨斷裂刺穿心髒,吐兩口血死透了。
狼奴把江熾手裡的劍抽出來,替他收進劍鞘裡,垂目看他手臂,慢慢皺起眉:“你傷得不輕,不要逞強了吧。”
“多管閑事。”江熾回身牽馬,竟然還想躍上去追敵。
“小將軍,小將軍!”孫何兩個副將急得不行,“您快回去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