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廊道上空空蕩蕩,宮燈依然隨風搖曳,將她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吃飯的時候,姚美人見她垂著眼睛不怎麼說話,把她攬到了懷裡,溫聲問她:“枝枝怎麼了?是不是想狼奴了?”
楚言枝眉頭皺起來:“我怎麼會想一個小奴隸?而且,他才走了不到半天呢,有什麼好想的?”
姚美人將她額前碎發捋到耳後去:“那枝枝在想什麼?”
楚言枝把還剩了點米飯的碗放下,掏出帕子擦唇角:“……我不想要知暖留在這。娘親,她太懶了,說話不好聽,還佔重華宮的屋子。可不可以想辦法把她送走?”
現在碧霞閣內只有紅裳在,疏螢在外守門,年嬤嬤在東殿收拾,知暖則不知窩在哪個角落躲懶。姚美人剛喝完藥,拾了兩顆蜜餞浸在口中壓苦味,聞言語氣淡淡道:“好。”
楚言枝轉過身:“那娘親打算怎麼做?”
“給她拾兩塊銀子,讓年嬤嬤明天領她回坤寧宮。”
楚言枝睜圓了眼睛:“直接送回去?那,那皇後娘娘……”
聽紅裳說,孟皇後為表對冬至宴席那事的歉意,今日特地親自挑了好幾匹緞子、一對玉如意和一隻汝窯玉壺春瓶,派人送到重華宮,還帶了不少給楚言枝吃的、玩的東西。那明天重華宮就把之前孟皇後送過來的婢女送回去的話,她會作何感想?
姚美人合上蜜餞盒子,倚靠在迎枕上,漫聲道:“皇後賞賜,不論是人是物,重華宮不敢不受。但知暖這般態度,顯然是不情願做我們重華宮的宮婢了。她不情願,我們就成全她。像枝枝說的那樣,我們重華宮也是飽受其擾,不想忍便不忍了。皇後娘娘宅心仁慈,體恤宮人,不會因此就怪罪於我們的。”
楚言枝還是有點怕,她原以為娘親會想個委婉點的法子的。
姚美人看出她眸中情緒,輕輕握住了她擰帕子的手,笑道:“知道娘親那日為什麼要你找皇奶奶帶你去參加冬至宴席嗎?”
“不是因為娘親下不了床,不能帶我去嗎?”
“不全是因為這個。娘親是想提醒他們,你也是陛下的女兒。不光是提醒他們,枝枝,娘親更想你自己意識到,你是位公主。這天底下,只有你的長輩,也就是皇太後、陛下和皇後娘娘能評判你。皇太後在先,若皇後娘娘送給你的宮婢服侍不好你,你便可以將她退回去,不用顧及皇後娘娘會如何看你。在這件事上,你本就無錯。”
姚美人的指尖雖還泛著冷,手心卻是暖的。楚言枝被娘親捂著手,心裡也浮上了暖意。她靠到姚美人懷裡,摩挲著姚美人膚質細嫩的手背,點了點頭。
“那天被皇奶奶抱在懷裡往下看的時候,枝枝是什麼感覺?”
“連父皇都跪在我面前……”楚言枝仰面道,“我覺得暢快。娘親,權勢真是個好東西。”
“是啊,權勢是個好東西。”姚美人笑了笑,眸中卻顯出一抹落寞。
為防外戚,大周選秀只從平民或小官小吏家裡選。姚美人沒有權勢,也對權勢無意,但為了讓重華宮的日子好過些,讓楚言枝未來的婚事圓滿些,如今不得不倚靠權勢。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她必須手裡攥住點什麼。
錦衣衛需要管的事務大小成堆,前面五軍都督府都一個個滅燈了,北鎮撫司各處還亮著燈。
黏合木偶手臂的魚鰾膠凝固後,狼奴把小木偶小心翼翼地摟到懷裡,一個人坐在門檻上,望著外面不動。
辛恩寫好文書與需親呈陛下過目的奏摺後,封好蠟站起身,準備早點下值回府。明日就要去南直隸辦差了,順利的話也要正旦才能趕回來,不論如何他得回家一趟。
為行儉省之風,北鎮撫司上上下下都不許點太多燈,甚至紙張素絹要雙面使用。辛恩的值房裡只在桌案兩旁點了兩盞,等他昂首走至簾前,才發覺門檻上還坐著個人,恍然間記起來今日下午七殿下塞給了自己一個徒弟。
“他們已將你睡的屋子收拾出來了,為何不去?”
聽見辛恩的聲音,門檻上的身影動了動,狼奴聲音悶悶的:“殿下說,會給奴送藥。”
辛恩抬頭望了望外面的天,月明星稀,北風愈緊。七公主說她會在天黑之前讓人將東西送到,也不知是什麼緣故遲了這麼久。
“恐怕他們明天才能送到了。你要在這一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