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亮火摺子,黑漆漆的屋子亮起一點幽幽之光。屋內果然停著一具屍體,已經凍得僵硬。
妙娘身上穿著豔麗的羅衫,髮髻綰得複雜,現在卻只剩一根素木簪子,手指光禿禿的,還有常年戴戒指時的勒痕,想來死時是戴著不少首飾。鮮紅的胭脂蓋住了青白的臉色。唯獨脖子上那一條青紫甚是可怖。
桑落微微嘆了一口氣。工作多年,見過不少特殊工作者,這樣的病在現代,哪裡又會到這樣丟命的地步?
她從未瞧不起妓子,無論男女,若是能自己做主,誰又天生願意這樣出賣尊嚴?
她不禁想起顏如玉。當初的他若有選擇,也不會被三夫人這樣的權貴花手段從禁衛變成奴籍,再被當做面首獻給太妃。
有時候,人在命運和時代面前過於弱小,哪裡有那麼多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大部分人抗爭到底不過是爛命一條,甚至在統計死亡人數時,都會被忽略掉。
她朝著妙娘三鞠躬,緩緩說道:“妙娘,我不是來侮辱你的。我從你身上取一點要了你命的東西,興許可以救下無數像你這樣的女子。若真成了,也算給你積德了。”
桑落戴上手衣,再套上羊腸,取出細棍子和一個竹筒。解開妙孃的衣帶,褪去褻褲。顯然沒有人替她換衣裳,投繯自盡時的汙穢都還在。
一個月不見,妙孃的患處已經徹底潰爛,甚至還出現了嚴重的併發症。外部受了汙染,不能取作樣本。桑落用細棍探入,預備從深處取一些組織物,不料竟觸及一個硬物。
怎麼會有東西?
桑落用細棍將那硬物挑出來,竟是棉布裹了的大頭木塞子。取出塞子,細棍再探,裡面還有東西!
當她把東西取出,不由地大吃一驚。
居然是一串用麻繩套的金戒指。
明白了。
妙娘早已看透百花樓裡的人,頭上戴的、手上戴的,都必然會被盤剝了去。她不甘心走得一窮二白,就將這些東西塞進了體內。想必,她也知道,因著髒,沒人會替她換衣裳,更因為得了病,沒人願意碰她的身體。
可憐。
桑落只想到這兩個字。
她取了足夠的組織,將東西全部塞回了妙孃的身體,再穿好衣衫。摘下手衣,將細棍和竹筒裹得嚴嚴實實地,收進小挎包內,這才退出屋子。
龜公雖被鄔宇按得死死的,眼珠子依舊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桑落取出一大粒碎銀子:“好歹找個乾淨的地方,將她埋了才好。這樣放著終究不合適。人死魂猶在,她若不安,你們晚上睡覺如何清靜得了?”
龜公掙脫鄔宇的鉗制,雙手接過銀子,連聲應下。
離開後院,鄔宇走在她身側,剛轉進前院,他開口道:“我以為你不信鬼神。”
這個問題桑落還真沒想過。
她思考了一陣:“最開始是不信的。”
年輕人的臉上滿是困惑:“後來呢?”
“有一陣,我信。”她一直相信這世上沒有鬼神,直到來到這個蠻荒的古代。
鄔宇聽出了言下之意:“現在又不信了?”
“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