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黃沙飛舞的天,現下一片清明,所有的事物都開始真切起來,一張不太熟悉的臉映入眼簾,晏昂之忍著強忍著鑽心噬骨的痛,皺著眉頭看著這張臉仔細回想,應是見過的,卻又記不清了。
這張臉的表情從憎恨慢慢變成獰笑,似是剛才那一劍耗費了所有的力氣,喘著氣道“國公大人,記不得我了麼?”
晏昂之沒說話,他的精氣神好像都隨著方才噴湧的血流出了,而他迫切的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原因又是什麼,只能儲存一絲體力等待著這個人再次開口。
“終究是貴人多忘事,那下官便來提醒一下您。兩年前君上登基,可還記得送與您黃金五十萬兩,白銀三百萬兩,東珠百顆的幷州府尹胥青籌?”
晏昂之閃過一絲驚愕,瞪著眼睛看著他。
“可您未收啊,下官該說您兩袖清風好呢?還是該說您看不起人呢?本以為能靠您在君上面前進言,下官也好脫離幷州在京城落腳,可您卻拒收了這些東西,還捎回來一幅字,您不會不記得上面寫了什麼吧?禮義廉恥!當這四個大字出現在我手裡的時候,您可曾想過有朝一日會被我所殺?這是長生天開眼吶。當得知你要謀權篡位的時候,我還是摒棄前嫌,義無反顧站在您這邊,冒死向您提供軍情,可您呢?屠城啊!國公大人...那些混吃等死的百姓命不值錢!可為什麼連我也不放過?”胥青籌氣憤不已,捶胸頓足說著這番話,太過激動讓他連連咳嗽。
晏昂之艱難開口,其他已不想多說,只想知道一件事“老夫何時謀權篡位?”
“國公大人,現下只有咱們兩個人,您也僅一息尚存了,還有必要裝聾作啞麼?”胥青籌雖然覺著自己有時做法太過小人,可現下更覺得晏昂之這樣的人虛偽,常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可晏昂之這樣的沙場老將到死卻還是信口胡謅。
“老夫在朝中如日中天,頗得君上信賴,女兒身居貴妃,又何須謀權篡位揹負罵名?”晏昂之閉上眼呼了一口氣,又睜開眼拼盡力氣道“老夫得到君上旨意,夜明珠被賊人盜走,那賊人將聚集兵馬逼宮謀逆,老夫這才調集兵馬前來將其斬殺,又怎會扯上老夫謀反?”
“這些我不想聽,不管你們如何爭鬥,又幹我何事?可您昨夜選擇殺了我,今日,我也不會放過您。”胥青籌不願再與之廢話,將其胸口的劍拔出,抬起老高,遂惡狠狠的刺下。
晏昂之終是死了,這一次沒有僥倖。閤眼之前,一幕幕閃過腦海,家裡翹首期盼的衛氏...宮中尚不知情的女兒...此後,再也見不到了。
胥青籌確認晏昂之已經死透,這才到一旁撿了一把劍,往幷州城內走,他還要回去找他的銀錢,晏昂之他的官路,李司堯斷了他的財路,晏昂之的仇已報,現下,只有李司堯了。所以他必須回去將財帛運出來,李司堯此次立了大功,他若沒有足夠的財產,是根本奈何不得李司堯的。
跟著大軍一夜的擔驚受怕讓他有些腿軟,忙找了一杆帥旗撐著走回去,踏過和著血水的黃沙,越過幾萬具觸目驚心的屍體,血腥味和風沙鑽入口鼻之中,難以言說的臭,好在戰場就在幷州城外,不過一炷香時間就到了,昨天還熱鬧非凡的幷州城,今日殘垣斷壁,煙氣瀰漫,整個城中沒有一絲人影,日頭當空,奈何風聲急促,讓胥青籌不禁有些發抖,以前收了銀錢判冤假錯案,含冤而死的人早已過百,可完全不覺害怕,今日整個幷州城的人都已去了九泉,胥青籌嚥了咽口水,緊緊握住帥旗和手中的劍,向城中府邸走去,好在正堂只是坍塌,並沒有被燒燬,胥青籌丟掉手中東西,摸爬找到財帛存放的位置,還好還好,箱子被壓在下面,城中無人幫他,也無人搶他,他只需費些力氣而已。
咬著牙拖出一箱接一箱的財帛,旁邊房屋都已坍塌得不成樣子,看來那些字畫瓷器是指望不上了,眼下還有十幾箱埋在下面,先將這些拖出來也算是不錯了。想到這,胥青籌不禁自嘲的笑笑,若箱子裡是石料土坯,未必會有那麼大力氣來搬運,可裡面是真金白銀和奇珍異寶,這便是使出吃奶的力氣也要拼命抬出來。
坐下歇了一會兒,一夜未眠讓他體力不支,待氣稍稍順了些這才又抬開一旁的柱子和房梁,往下去找埋在深層處的箱子。
待二十幾箱東西抬出,日頭已經西斜,胥青籌累得跪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渾身髒汙得像個乞丐一般。
坐了半晌,天色已經有些暗了,寒風陣陣帶著些陰氣,方才搬箱時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些財寶之中,現下手上無事,遇到這樣的冷風,胥青籌開始有些害怕,於是提起劍去四周找尋板車。他記著馬廄應該是有的,可是現下馬廄都已經成了平地,怕是找出來也不能用了,於是往西邊走去,西市有幾家板車鋪,他記著前年處理過一家的案子,板車鋪的兒子被一個財主家的兒子打死了,因著板車鋪掌櫃拿不出錢,又因著財主家送來了幾十萬兩黃金,他便判板車鋪家兒子是自殺而死。想到這,胥青籌有些後怕,可若是繼續在這城中更是不知會生出何事,於是握了握劍繼續走。
好巧不巧,其餘幾家板車鋪燒得精光,唯獨含冤而死的這家板車鋪裡還有幾輛完好無損的板車。胥青籌思索了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進去翻出好些繩索,又拉出三輛車來前後固定成一排,這才拖著板車往府邸走去。
一個人費盡心力將所有財寶搬上車,四下看了看,無人也無馬,只能自己拉著走,遂在旁邊找了一塊布簾折起來搭在肩頸處,套上繩索兩臂拉著扶手往城外走去。
待出城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四周沒有一點兒聲響,唯有冷風不斷浸入身軀,好容易爬上山,突然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向山坡下傾去,連人帶車不受控制往下墜,因著是下坡,胥青籌沒有車身重,整個過程車身都將胥青籌翹得老高,胥青籌也暗自慶幸沒在車下被碾壓,到了坡底,板車的車輪已經脫離,胥青籌被重重砸在地上,三輛板車一張接一張砸在他的身上,車上的箱子也大多開了蓋子,無數金銀珠寶散落,將他覆蓋住。
終是,報應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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