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往下瞅了一眼,密密疊疊的枝葉將天仙子遮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官帽紅豔豔的頂,“劉大人主持甄試多年,一應事物早就熟絡於心,做起來更是有條不紊面面俱到,絕無疏漏之處,你等聽從劉大人安排便可,不必問我意見。”
天仙子聞言不動,仍低頭看磚,憋著的話不知說還是不說,害得脖子先紅個徹底。
杜若不願為難老實人,嘆口氣,從樹上跳下來,拍拍他肩膀:“你同劉大人說,門口堵著的賀氏子弟不必司禮殿操心,待會兒我同張榜的童子們一同出去,有我鎮場,看他們誰敢鬧事。”
天仙子握緊拳,偏了偏腦袋,咬咬牙道:“賀閣主殘害無辜罪應當誅,賀氏有何臉面前來問責!更何況若不是您執意維護,讓諸位大人公正判卷,不要因此事而牽連賀氏試子,賀二公子又怎會榜上有名,您已是仁義盡至,何必一再容忍他們得寸進尺!”
杜若倚著樹,似笑非笑的瞅著面前這位難得義憤填膺的青年,“你這是讀了他們往貢院裡投的那幾份罵人的文章了吧。這些汙眼的東西,燒了便可,何必拆了看氣自己,咱們司禮殿講理,不必同他們一般見識。”杜若將袖口挽了挽,“行了,你趕緊回去給劉大人吃顆定心丸,待會萬一要是鬧起來,我杜若一力承擔,絕不牽連司禮殿,再說我不行,不是還有陸兄呢嘛。”
陸吳不知何時從樹蔭裡冒出來,一身官服從頭到腳都是瑣碎物件,他撣撣紅袍上沾著的細葉棉絮,搖搖頭:“我今天穿戴得如此整齊,不準備下場拉架,聖帝您自求多福,爭取只動嘴不動手。”說罷,隨意看了一眼天仙子。
天仙子趕緊作揖,倒走三步,轉身離開。
杜若瞅著他這一身像是新郎官喜袍似的衣服,白眼一翻:“他們要是罵我還好,若是一群八尺漢子跪在我跟前嚎啕大哭給他們閣主求情,嘖嘖嘖,我還真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打人的沖動。”
陸吳笑笑:“那你可悠著點,明日就是封神會,可別掛了彩。”
杜若揮揮手,直起身子就要走,被陸吳伸手拉住,“幹嘛,不是說好的你自己一個人去給玉帝呈報嗎?”
陸吳定定看著她,眸光閃爍,清冽若山泉,“此番事了,我們便去人間,尋個繁華地,好好歇歇。”
杜若眨眨眼,忽的一笑,眉眼彎彎,反握住陸吳的手,輕輕晃晃:“行啊,天天吃王母的蟠桃也膩了,正好改改口味,去嘗嘗鎮元子人參果。”
陸吳隨之一笑,道聲:“好。”
鐘鳴三聲,午時到。
大門緩緩開啟,先出來的是一隊天兵,他們手持□□和槊,沿著貢院圍牆,一字排開,尾隨其後的是一支龐大的仙樂隊,兩部鼓吹,簫笛和鳴,所奏之曲飛舞靈動又不失磅礴大氣。
一曲畢,兩列仙童方才緩步步出貢院,他們皆身著素羅袍,為首兩位仙童手持障扇,其後分別持幡、幢、旌旗,捧著仙榜的則在隊伍最後。這一系列儀式從頭到尾下來,需足足兩刻鐘。
杜若仍然立在枝頭,負手瞧著這遊龍似的隊伍慢慢騰騰的往前挪。
平日裡穿金戴銀的賀氏子弟今日一身素服,連頭發也只是用帶子束著,樸素的樣子讓知情人看了還以為是被抄了家。他們靜靜在門口立著,沉默不語,榜單張貼在牆上,他們也瞧也不瞧,只死死望著大開的門。
那邊榜單下雞飛狗跳、幾家歡喜幾家愁,他們這邊靜如止水,頗有天崩地裂於眼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架勢。
待眾人看完榜,有心情往這邊湊著看熱鬧的時候,為首的賀氏青年一聲令下,掀袍膝蓋著地,哐當一聲跪倒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