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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萬事興 (2 / 6)

我告訴梁棟媽,我媽媽做飯也很好吃,但我爸做得更好吃。

梁棟媽點點頭:“對,你看飯店那些大廚,都是男的,男的有勁兒,能顛勺什麼的......”

我打斷了她。

我說,不是的,我爸之所以做飯好吃,是因為他“不偷懶”。

“不偷懶”的這個評價,不是我發出的,正是出自我爸之口。

我家的相處模式其實和梁棟家很像,我爸一輩子都在和兄弟朋友們合夥做各種各樣的小生意,我媽一輩子都在和親戚街坊菜攤小販打交道,兩個人周旋於各自的戰場,酒桌和菜市場,原本就沒有孰優孰劣誰更高貴之分,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家庭,就和許許多多家庭沒什麼兩樣。

我爸倒是從來不吝嗇對媽媽的誇獎,嘴甜是他的生活智慧,我媽買件衣服,即便不合身他也會說好看,燒魚忘了時間,哪怕燒糊了他也會說沒關系。對此,媽媽的反饋倒不是積極正面的,她異常“清醒”,會說:“你誇衣服好看,是因為怕我折騰你去快遞站退貨,你不嫌棄糊了的魚,是因為怕我發脾氣,扔了鍋碗,明天你就沒飯吃!沒吃飽大不了晚上你再和朋友出去吃夜宵咯,你反正是不會虧待自己的。”

面對如此的伶牙俐齒,我爸往往會擺擺手,但他忍不住抬起的嘴角揭示了我媽的正確性。

當然了,偶爾,我爸也會下廚。

不會是在大年節裡,我們那邊過年過節的習俗要比北方更多,每逢年節都是大家族的聚會,廚房裡忙碌的都是媽媽們,阿姨們,我爸插不上手,大家也不會讓他插手,他只是偶爾會在平日裡沒有酒局的晚上,拎幾只螃蟹回家,舉起袋子向我媽邀功,看看,瞧瞧,我挑的螃蟹多麼新鮮,多麼生龍活虎。

我媽這時會摘下圍裙,把廚房讓渡出來,我爸哼著歌,用他精挑細選的梭子蟹,做一道極其費時、他引以為傲的避風塘炒蟹。

他最樂此不疲的事是在我剛夾起蟹殼時點根煙,眯著眼,頗為自豪地問我:“我做的好吃?還是你媽做的好吃?”

這個問題不似“你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奶奶還是外婆”那般難以回答,至少對當時幾歲的我來說,很簡單,實話實說就好。我爸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便會伸長了脖子朝正在廚房裡刷鍋的我媽喊:“聽見了沒!女兒都說我手藝比你好!”

然後悄悄壓低聲音,為我答疑解惑:“你媽做菜太偷懶了。”

螃蟹要刷洗三遍,腮要去幹淨,蒜蓉要切得細細的,馬虎不得,麵包糠要小火慢炒,不能急,最後還要擺個盤......以上,都是我爸做這道菜的訣竅,他所說的“不偷懶”。

做菜是考驗耐心的事情,若是隻為飽腹,那無所謂,若是要做得好吃,每一個環節步驟都不能省,但凡省了半步,味道一定不盡如人意。

只顧著吃的我那時深以為然,咬著蟹殼表達認可,而我媽耳朵靈光,一下子聽見了,咣一聲甩了鍋鏟,大步走過來,掐著我爸的衣服後領就把人往廚房裡拽:

“做完菜不刷鍋嗎?菜板不洗?垃圾不收?”

“你才做幾頓飯?偶爾下個廚把自己當大師了,讓你一日三餐頓頓不落,和鍋碗瓢盆作伴,我看你還能有耐心?”

“我要是每日睜開眼睛,家裡什麼事情都不用操心,連襪子內褲都有人給洗好了晾幹了,我也會願意坐在那裡慢悠悠給蘿蔔雕花。”

......

梁棟媽聽完也笑了,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她說:“你媽媽真厲害,不像我,嘴笨,我有理說不出,就是這麼回事兒。”

我說是呀。就是這麼回事。

但那時候我還太小,不止是年紀上的小,更是認知,是對家庭、婚姻的理解,還是太稚嫩了。我那時看著爸爸被媽媽拽著後領,一聲聲誇張的哎呦哎呦,只覺得熱鬧,我覺得爸媽在開玩笑,在打鬧,所以也跟著笑。

我忽略了一些纖薄的、值得被認真注意和對待的東西。

就像我平時也會在把校服扔進洗衣機前忽略掉口袋裡的面巾紙,還有白t恤前面的油點子。

我曾因為忘記這個而挨過一頓罵,媽媽質問我,吃飯時能不能注意些,哪怕你多小心那麼一點,衣服前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油漬,你知道白衣服有多難洗嗎?你知道要用手搓幾遍嗎?喬睿,你能不能體諒一下我!你!還有你爸!你們!

那時的我只覺得這種言辭激烈的程度是媽媽在小題大做,在借題發揮,在發洩自己白天不知道在哪裡積攢的怒氣,是後來上高中了,我開始住校,開始自己洗衣服刷鞋子,我才終於明白,媽媽的“激烈”根本不值一提,換做我,面對衣服前襟反反複複的斑斑點點,我會發瘋。

道路對面的鎮中學又敲了一遍鈴。

這是今天的最後一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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