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穿著校服的學生走進店裡,又拎著麵包出來,一邊走一邊把紙袋子敞口往裡瞧。
佳佳在收銀臺裡忙碌,她把短發用力向後攏起,綁起來,露出圓潤飽滿的額頭和臉頰,看見我和庾瓔站在外面,伸長了胳膊朝我們使勁揮手,激動之餘,還碰到了頭頂上的吊燈,趕緊扶穩。
我問庾瓔,佳佳這個店,這就算是成功開起來了?
庾瓔說,屁,一團亂,也就是強撐著開業罷了,別的不說,就說宣傳單上寫的任意消費贈送小蛋糕,因為佳佳實在沒時間做,還不知道要怎麼和客人交代呢。
但她看著佳佳在忙,驀地也笑了:“有點當老闆的意思了哈。”
我明白的。
佳佳的事業,她的“宏願”,她急於證明自己而打的這場翻身仗,只算贏了一多半,並不算完美,但,總也算是打完了。
其中付出與回報的比例我不得而知。
好像也並不重要了。
庾瓔說,庾暉走了,今天沒人做飯了,晚上我請客,咱們喝酒去吧。
我問,庾暉要去哪?
庾瓔說:“我哪知道他去哪?他一年就春節回來住一段日子,這都二月末了,該出去賺錢啦。”
她挽住我的手臂:“哎呀走吧走吧,雖然也沒見生意做多大,開什麼好車住什麼好房,但都是自己選的。”
我仍不瞭解庾瓔庾暉的故事,只是直覺這兄妹或姐弟兩個或許有可以被稱為故事的過往。但我覺得庾瓔說的很對,自己選的。
我們如今腳下踩著的,面朝的方向,都是自己選的。
每個人。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
清早的什蒲,空氣冰涼,帶著銳利的邊角洶湧地侵入鼻腔,我看著道路盡頭高大的影,是那尊銅牛雕塑,車輛繞著它相彙又四散,晨光微熹,把路邊未融的堆雪照得洇洇,也把銅牛角照得閃亮。
我懼怕沖突,懼怕生活裡一切不安穩的因子,懼怕浪費時間,懼怕付出了卻沒有滿分的回報,還懼怕一切不受控的事物,比如行進的方向,或是感情。
我甚至懼怕不規律的生活。
但在這一天清晨,我熬了一個通宵後精疲力盡的清晨,竟是我來到什蒲後第一次,見到清澈的旭日朝陽。
我也不知道這清澈什麼時候又會被灰沉天幕掩蓋。
我看見了,就夠了。
我和佳佳那樣相似,我也搞砸過很多事,將來大機率會搞砸更多,但,我自己選的。
這個清晨,我望著遠離什蒲的方向,望著那些車,忽然意識到、並瞬間堅定了這一點:即便我無法預料任何一個選項背後的走向,我仍需要主動選擇我的人生,我需要這種主動選擇的權力。
它必須,伴隨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