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 沒有她反而更好。
她認命般閉上眼睛,盡管在這永恆的黑暗中, 閉眼與睜眼早已毫無區別。她的意識在混沌中不斷稀釋, 如同墨滴融入深海。
顧令聞的思緒如斷線的風箏在無邊的空寂中飄蕩,身體輕得像一縷即將消散的晨霧, 所有感官都被無情剝奪,只餘斷斷續續的模糊記憶在意識深處閃爍,如同臨死前的迴光返照。
就在她幾乎完全放棄最後一絲掙紮時,突然,一陣劇烈的疼痛從後腦勺猛烈炸開——像是有什麼堅硬的東西狠狠地砸在了她的頭骨上。
——
“磨蹭啥呢?天都老高了,還不快來幫我收拾東西!”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在耳邊炸響,帶著邊境方言特有的軟糯和不容反抗的強硬。
顧令聞猛地睜開眼,世界瞬間從黑暗轉為明亮,視線先是一片恍惚,隨即急速聚焦。
雕花的木窗縫隙間灑進溫暖的晨光,床榻上鋪著散發幽香的淡粉色錦被。
她的身旁,一個身材敦實的老婦人正氣勢洶洶地舉著一隻油光鋥亮的平底鍋,臉上皺紋縱橫,嘴上嗔怪不停。
”奶……奶奶?”
聲音從喉嚨擠出,連她自己都驚訝於這聲音的陌生。
眼前的老婦人,那褶皺間透著慈祥的面容,那雙布滿老繭卻又溫暖的手,那微微駝背卻挺拔的身影——與記憶中的奶奶有八分相似,卻彷彿回到了她十五六歲時的記憶裡。
顧令聞猛地伸出自己的手——纖細白皙,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
沒有長期輸液留下的針眼,也不是顧矜那雙不沾陽春水的纖纖玉指。
這是一雙會做事的手,有力而靈巧。
”奶奶!”她驚呼,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你沒事啦?還能拿得動平底鍋!”
不等老人反應,顧令聞已經一個翻身撲進奶奶的懷裡,力道之大差點讓老人後退兩步。
”哎喲喂,這孩子今兒是怎麼了?”奶奶嘴上抱怨著,手卻溫柔地拍著孫女的背,”大清早的發什麼瘋?平底鍋我拿不動誰做飯給你吃?難不成還指望你這個小懶貓?我這把老骨頭伺候你還不夠辛苦是不是?”
盡管抱怨連連,老人的手卻輕輕撫摸著孫女的發絲,溫柔得不似言語中的嚴厲。
”好了好了,別纏著我了。看你這副樣子,是不是又做噩夢了?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睡前別看那些鬼怪話本子,這不是自己嚇自己嗎?”
奶奶嘮叨著,輕輕推開她,卻又忍不住整理了一下她淩亂的衣領。
”趕緊收拾收拾,我熬了粥,再不喝就涼了,到時候又該叫我熱了,真是作孽啊!”
奶奶說著,轉身準備離開,卻又停下腳步,回頭叮囑:”就快到京城了,今天我們趕趕路,晚上就能睡到軟榻了!”
話語中滿是抱怨,眼睛裡卻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你說那好好的饌玉樓,二十兩銀子就被我盤下來了,這不是祖宗顯靈是什麼?我活這麼大把年紀,頭一回這麼走運。”她拍了拍圍裙上的灰塵,自言自語道,”不過這京城裡的人精著呢,待會到了地方可別給我丟人,知道嗎?”
饌玉樓?二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