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兩個原子之間的碰撞,都可能改變反應堆升溫的曲線,從而把事情引向一個截然不同的走向。命運的無常與殘酷在這短短的19秒裡集中地體現:兩個原子之間的碰撞,就改寫了無數人一生的故事。
洛書從未做過這麼精細的操作:用大量以毫秒計的、非常微量的回檔,來消除一個又一個引向悲劇的偶然。
猶如在遍佈暗礁的、黑暗的海面上行船,那些機率稀薄的、意氣風發的人生,就像遙遠的燈塔。在纏繞的命運和眼花繚亂的蝴蝶翅膀中間,這些瞬息萬變的人生圖景,在給她指引方向。
“我乘坐運輸機連夜趕往基輔,參與了對攻擊電網破壞分子的抓捕。神沒有再理會我,我知道祂有更重要的事情。
一個小時後,供電回複。三個小時後,克格勃開始審訊。我對折磨這些人興致缺缺。我知道真正的戰鬥已經結束了,而我還不知道結果。
我站在基輔內務所門口,迎向從普布利亞吹來的風,卻無法判斷自己是否受到了安東掛在嘴邊的、‘伽馬射線’的照耀。
我沒有嘗試詢問任何人。如果事故真的已經發生,那麼訊息必然還在封鎖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內心的焦灼,我彷彿産生了幻覺,又或者突然記起了許多原本遺忘的夢境。
在夢境裡,我在抓捕北亞美利加邪教分子,確認電站已經安全後,就被調離了切爾諾茲克。
邪神突然告訴我,當你離開切爾諾茲克,如果聽到事故仍然發生的訊息,要記住那不是真的。
這太荒謬了,根本就是一種可笑的蠱惑,但當我聽說事故的訊息,腦子裡依然不斷浮現這句話。當我重返切爾諾茲克,看到沒有邊際的大霧與異變的生物,看到所有的幻滅和屬於過往時空的殘響後,腦子裡依然回響著這句話。
在喀山精神病院,我反複默唸這句話,忽然覺得自己理解了什麼——我站起來大聲說,切爾諾茲克事故並未發生。或許曾經發生過,但它其實沒有發生。
沒有人理睬我。這是當然的。因為我旁邊的人正在大喊,我是斯大林。
我不知道這種信念從何而來,但我借了紙筆,把我所知的一切記錄下來,相信這會成為線索,成為某種指引。
指引誰?我也不知道。
這些夢境是如此清晰,以至於我一度相信這就是對未來的預言,直到審訊結束,我匆忙趕回普布利亞。
火車仍然在執行,這是好事,也或許不是——如果當局決定徹底隱瞞真相,甚至不進行疏散的話。
普布利亞的一切一如往昔。中心公園廣場上開始售賣冰淇淋,讓我意識到春天已經過去了。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感到喜悅。
我知道。我知道過去都是假的。我知道命運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我知道過往的每一個春天都無法複原。但我還是心懷僥幸。我期待著。”
— 第二卷 ·禁區 完 —
2025.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