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這種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但她隱約能感覺到周圍存在著什麼東西,正在不遺餘力地壓制她作為亡魂的存在。
她慌亂地四下望著,卻聽到了玉藻前的冷笑聲。
“不必費心找了。就算你找到了符咒,也沒有用。它會抽去你的所有力氣,只要沒有人撕碎符咒,你將永遠被禁錮於此,親眼見證此世的一切走向終焉。”他站了起來,饒有耐心道,“告訴我,你究竟是從哪裡來的孤魂野鬼,又是什麼人勒令你變成她的樣子來到我身邊?如果你回答得足夠詳盡,我或許會放你重回地府。
“你知道的,我不想動粗。我不想傷害帶著這張面孔家夥。”
從他身上溢位的恐怖威壓滲透入巫女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比地獄的暗夜更令人生畏。她費勁地挪動到牆角,縮成小小的一團。如此簡單的動作已經用盡了她的全部氣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哭著搖頭,幾乎是歇斯裡地咆哮,“我真的……等一下,我好像……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她抬起頭,啜泣停滯了一瞬,迷茫的雙眼中亮起一線光輝。滿臉哀慼不再,她似乎有些驚喜。
“我記起來了!”她急急道,“這些不是我的記憶,也不是生前的我歷經過的事情。我是失去了丈夫孩子的亡魂凝聚而成的怨靈,沒有記憶,也沒有容貌,在三途川邊徘徊。有人將我帶離了地府,給予我虛假的記憶,賦予我複刻的容貌。我正是因為腦海中的記憶,才前來找你的!”
玉藻前仍是波瀾不驚。他曾料想過不止一種可能性,各種荒謬的猜測都在他腦中成型過,此刻聽到事實,倒是不再驚訝了。他冷靜到了極點,繼續追問道:“帶你離開的那人是誰?”
她深思了一會兒,無奈地搖頭。
“記不清了,總之是個妖怪。”他在微微蹙起眉頭,有些不確定道,“好像……是一條龍……”
玉藻前的瞳孔瞬間收縮,細如針尖。他俯下身,抓起她的衣領質問道:“蛟龍?”
他的聲音尖銳得可怕。怨靈嚇得臉色泛白,一股腦地點頭。
蛟龍。又是蛟龍。
玉藻前總覺得,圍繞在他身邊的事情,十有八九都同蛟龍相幹,而這些細碎零散的事情都相當混亂,他隱約間能感覺到有所聯系,可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來了。
總之,還是先回去再說罷。他起碼要把這訊息帶回給青之川,似乎還要祈求她的諒解。
他其實也知道,自己那日的離別太過狠心且幹脆。他記得青之川那時的表情——心碎、絕望、難以置信,但又怯於問出口。她的表情整日整日地在玉藻前心間回蕩,久久不能忘卻。
他多少也知道,自己那天的反應有些過火,刺傷了青之川脆弱的心情。現下諸事落定,是時候回去彌補過錯了。
況且,他還要把鳳凰羽毛親手還給她。
總不能讓她的嫁衣失去一抹分外鮮豔矚目的赤色。
想到青之川,玉藻前的表情不自覺地舒緩了些,不再緊繃得如同羅剎般駭人。他沒有多說什麼,只留下一句“會有鬼使帶你回到地府”,便轉身離開,並未抽走夾在窗柩間縫隙裡的符咒。
他離開青之川時什麼都沒有帶走,現下要回去了,亦是兩手空空——除了青之川送來的那一袋子東西外,別無他物。
“大……不,玉藻前。”怨靈忽然出聲喚他,“你想去找那個女孩嗎?”
玉藻前沒有停下腳步。
“嗯。”
他點了點頭,不自覺地垂下雙眸,掩去眼中點點柔光,微微勾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笑著。
“我答應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