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娘含混道:“做好了不給我吃,你這是謀財害命啊!不給我吃,那你別每次都用不同的醬料啊。燴菜我是吃慣了的,可每次這味道又都有點不同,我哪能放得下筷子?你這不是成心胖人嗎?還有,明明是給乞丐們吃的,昭華坊這一路的飯館酒肆,就算偶爾給他們放飯,也都是剩菜剩飯,你幹什麼每天都要重新做。”
蘇朝朝自己嘗了嘗,琢磨片刻,又用清水調了一點鮮蝦醬,沿著鍋邊一圈淋入,鍋內激蕩起白煙水汽。她聲音被水汽聲蓋住,聽的不清;神色也像蓋著一層霜雪,看的不真。
“我不信因果,也不信福報。可還是會有希冀。希望能盡快找到小暮,我們姐弟團聚。希望他小的時候,即便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護佑,也不至於吃太多苦。希望他能好好長大,心思平和,等我去找他。說什麼為親人積福得報,我是不信的,可還是要做點什麼,才能保留積德行善、惠及家人這樣的美好心願。再說,這些菜頭本來也就是我們店裡剩下的,就是顛個勺的功夫,不麻煩。”
正說著,闖進一名滿頭大汗的青年文士,四顧一下,將一錠銀子放到桌上,身後跟著的兩名軍士沖進廚房,風風火火將剛做好的燴菜連鍋子一起端走了。
順娘張大了嘴,這才能說話了,攔住文士道:“不是……剛做好的菜,你們不燙嗎?你們這是什麼意思,要買這鍋燴菜嗎?”
文士儒雅一笑,道:“連這鍋子一起。這足足二十兩銀子,夠了吧?”
“夠了,夠是夠了,可是……”不等順娘說完,文士也匆忙離去。
順娘嘀咕道:“這是餓死鬼趕著投胎了?”
三人來去匆匆,片刻,“丐幫”大軍也拿著碗到了。這天晚上,自無味齋開張以來的頭一回,蘇朝朝和“丐幫”的哥們兒一起,都吃的白飯。
晚上順娘傻呵呵的睡不著覺,抱著銀子翻來覆去的盤算:“朝朝,這可是二十兩銀子!也要立夏了,我們明日一起去裁縫張那裡,做幾件裙裳吧。”
蘇朝朝困的厲害,含混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女人了?順娘,你是個男人。你還是盤算盤算,存起來給自己再娶個媳婦兒吧。還真打算在我這無味齋裡做一輩子老闆娘?”
順娘摸了摸胸前的兩個饅頭,又開始絮叨:“那是因為誰?還不是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我為了養活你,走南闖北的謀生活,容易嗎?存了點錢開了間小飯館,又沒什麼生意,要不是冒充寡婦,我哪能養得活你?”
蘇朝朝悶笑一聲,在上面翻了個身:“我睡了!豆腐西施……”
李順為了養活蘇朝朝,真做了不少營生,封號也有不少,豆腐西施、甜包娘子等等。
一大早就有人咚咚的砸門,李順揉著眼睛開了門,就見是昨晚那個文士。
“老闆娘,早。”
舒文彥笑意柔和,見了一禮,讓開路,兩個軍士提著鍋子送到廚房,又守到了大門口。
李順被擠到一邊,急忙追問:“這是……什麼意思?鍋子還回來了?銀子我們已經花掉了!”
舒文彥軟和道:“誤會了,是想請您家的廚子,做幾道小菜。”
李順眼珠轉了幾轉,心道還真是被朝朝說準了,就是不知道這丫頭如今怎麼這麼眼毒:“這麼早,她還在睡覺呢……那您想吃點啥?”
“燴菜。”
李順正打著呵欠,噗地笑出了聲:“您說笑了吧。這燴菜,就是您昨兒個夜裡端走的那一鍋,那是小店專門用來招待城裡的乞丐弟兄的。瞧您這樣架勢,也是個英俊不凡的公子哥兒,怎麼能專門吃那個呢?再說了,這燴菜都是店裡每日用剩下的菜頭做的,這麼一大早的,誰做那個啊?別說我家掌勺的還在睡,她就算醒了,開鍋第一道,圖的就是新鮮和旺氣,她也不高興做那剩菜頭子一鍋燴的玩意兒。”
玩意兒?昨晚他們幾個搶著吃的一鍋“絕世美味”,是招待乞丐用的玩意兒?
舒文彥臉上五色繽紛,很有點精彩,等他說完,才輕咳兩聲道:“不管是什麼人吃的,你只管做。這是二十兩。”
李順眼都直了,嚥了咽口水:“那成,那成,我去試試。”
舒文彥攔住李順,笑道:“不能試。我家主子說了,要做的和以往每一回味道都不同,要令他滿意,如此……從前種種不敬,便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