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都沉浮在水中,整個他的大軍,像是被一杯水沖開的螞蟻窩,無數只螞蟻在水中浮浮沉沉,求著活命。
天亮,此處改天換地。
昨日還一片平整,富饒肥沃的河床平原,轉眼已成地獄修羅場。
憤怒了整整一夜的江水已平息,渾濁的江水水位高漲,淹沒兩岸的良田與房屋,洪水及二層樓屋高。
他站在船上,看著滿江浮屍,目露哀涼。
“將軍!”副將顫抖著聲音,他只知此計可破對方大軍的軍事工防,不曾想過,後果如此慘烈。
“整肅大軍,過江。”韜軻說話聲短而快促,下著命令。
這一場慘烈的陰謀裡,韜軻並不是全身而退的大贏家,他用了整整一半的兵力引誘笑寒大軍出戰,只有派出足夠多的人手,才能讓笑寒相信他在全軍強渡,才能把笑寒大軍聚攏,才能一擊致命。
韜軻送出了自己大軍中一半人的命,來換笑寒的全軍。
他未有佔得好,他的損失也很慘重。
只是,再慘重的損失也是必須要付出的,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有另一半的兵力能平安地渡過此處。
對岸不會再有誰設下各種防禦等著他們,隨時可以置他們於死地,他在此處困了這麼久,終於可以借昨夜江水,脫困而出。
卻未有蛟龍入水的暢快之感。
這件事韜軻猶豫了很久很久,他早就已經想到了這個對策,但是他一直按捺不用。
原因再簡單不過,此舉有違天道。
如世間真有毀天滅地這一說法,韜軻此為有沒有毀天難講,地,那肯定是滅了的。
還挾帶著笑寒大軍無數,河岸百姓無數,良田無數,日後的後患還無窮。
大壩毀來容易補來難,日後這蒼江之水將會禍害南燕多久,他也不敢說死個時間。
如果不是他真的沒有了辦法,如果不是商夷危機已如刀架脖間,如果不是千變萬化的詭計裡每一步都無可回頭,他不會這麼做。
他絕不敢將這件事歸咎於是石魚二人將他逼急,不得不提前動手,是他自己做了這件事,是他下的決心與命令,沒有任何人要求他喪心病狂,喪盡天良。
他清楚地知道,這麼做,他死後怕是地獄都難容,要化孤魂野鬼飽受報應。
這是比魚非池殺俘之事更為殘暴之舉,她殺的是人,韜軻毀的是生機,斷絕的是一方土地的命脈。
可憐音彌生,當年拼得玉石俱焚想要守護的一切,如今盡數敝零,可憐那些曾為了南燕拋頭顱灑熱血之輩,捨生忘死換不來南燕的朗朗幹坤。
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演繹到現在,好像一個比一個殘酷,一個比一個冷血,一個比一個想得出刁鑽陰毒之計,每一個被逼到了絕路的人,都走向了徹底的癲狂和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