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下天下盛傳,魚氏妖物。
了不起,縱觀天下七子足九屆,只有當年的未顏因為使用羽仙水,得過一個“穢物”的名號,魚非池後來居上,趕超前輩,力爭巔峰,一舉奪得“妖物”之雅稱。
這件事太大了,大到根本不可能瞞過任何天下人,四十萬條命的滔天血債,總要有人來背。
不能是石鳳岐,他史書上若有這樣一道敗筆,將會難以名正言順地稱帝,天下不能交給一個殘暴不仁之輩。
也不能是瞿如,天下大定過後,他還有自己的人生要走,他還要帶領軍隊走向更遠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他本就是無辜的。
只有魚非池,什麼都沒了,什麼都不在乎,而且有著足夠高地位和聲望的的魚非池,適合成為這個歷史罪人。
所以魚非池與蘇於嫿通訊,信中說,殺俘之事一起,便向天下放風聲,就說這一切都是她的命令,是她奪走了商夷俘虜四十萬人的命。
這筆血債,她來背。
蘇於嫿在信中似是半調侃半認真地問她:“師妹可有想過,將來天下得一統,師弟稱帝,你有如此惡名,何以服眾,何以母儀天下?”
魚非池看信發笑,回道:“管他洪水滔天。”
她隱去了這句名言的前半段,我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對於讓魚非池背負這場盛大血債的罪名之事,蘇於嫿有了些許沉默和凝重,她知道這件事魚非池必然沒有與石鳳岐商量,而是單獨行事,蘇於嫿遲疑於,要不要告訴石鳳岐,小師妹已經開始瘋魔了。
蘇於嫿時常盼著魚非池能拿出她的真本事,好好地來奪一場天下,但是她未曾料到,魚非池以這種沐血的姿態,在黑暗中縱情狂歌。
如若詛咒有用的話,魚非池她大概已被詛咒咒死了千千萬萬回,恨她的人對她恨進了骨頭縫裡,恨得牙根發癢,恨得要將她撕成碎片,以祭亡靈。
倒也無可厚非,事兒是她做的,總不好還指望世人對她歌功頌德,頂禮朝拜。
魚氏妖物在殺俘命令下達後不久,就補了一道命令,殺俘事畢,立刻南下,遇神殺神,遇魔殺魔,遇到了商夷大軍,絕不客氣。
她很清楚那樣大規模的屠殺會給軍中士兵帶去何等恐怖,不可磨滅的精神災難,所以要讓他們把這樣的情緒釋放出來,壓抑得久了,是要出問題的。
於是,瞿如大軍在半月殺俘事件過後,立刻拔營,揮軍南下,繼續趕去與石鳳岐會合。
而在這天下罵名中快要被戳斷嵴梁骨的魚非池,漸漸給自己養成了一方清冷隔絕的世界,誰也近不得。
身前桌邊放著一碗酸梅湯,酸梅湯裡浮著一些晶瑩的碎冰塊,她若削青蔥般的手指輕點著碎冰,一起一按,一起一按,冰塊在她指下浮浮沉沉,發出細微清脆的相撞聲。
而她的神色,寧靜得好似賞春花,看秋月,觀夏荷,望冬雪,歲月靜好的模樣。
全然看不出,這是一個一句話,殺了四十萬人的冷血魔頭。
“魚姑娘。”阿克蘇收起煙袋,恭敬地站在她身後,以前與她相處多有自在,如今再見她,竟覺心中恐慌。
誰也料不到,這個看上去溫和清雅的女子,說出來的下一句話,會是何等誅心可怕。
魚非池手指一抬,從冰塊裡抬起來,指頭掛著幾滴梅子水,日光一照,晶瑩剔透。
拿過帕子擦掉手上的水漬,魚非池語氣靜和:“可查到初止的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