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子和鄭玉蘭昨晚一夜未睡,今早天矇矇亮,才在雞鳴聲中淺淺睡去。睡了不到一個小時,鄭玉蘭便起床做飯,提著糞桶上自留地裡澆完菜,就端著兩人份的飯菜又躲進了房間裡。
鄭玉蘭一夜間憔悴了許多,眼部浮腫,面板幹燥,美人終究敗於歲月。
鄭玉蘭往來間,並未留意任何一個孩子,只當小傑纏上來時,她才強顏歡笑地應付幾句,自然也未曾發現寶珠的異樣。
初時滿腔的歡喜漸次冷卻,寶珠盯著鄭玉蘭看了許久,“近鄉情怯”般不敢把好訊息說出。
雖說權會儒是答應幫她了,可所有人都無解的事,他一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富貴子弟又真的能辦嗎?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寶珠甚至不敢上屋裡瞧一眼跛子,她怕爹的模樣比孃的更難以接受。
接近午時,禾泰縣的專業技術人員終於趕到了,汪隊長派了人傳喚跛子上隊裡。
鄭玉蘭挽著跛子的手臂,和他一起面對。
出乎寶珠意料的是,跛子出門後,見到四個孩子圍在門口時,如往昔般第一個喊了“寶珠”。
雖然跛子不高大,脊樑也有些彎了,但他依舊是她穩如泰山的爹!
寶珠眼睛一亮,緊隨其後牽住了跛子另半邊手,咧開缺了一角的牙齒,信誓旦旦地說道:“爹,壞人一定會被繩之以法的!”
跛子只當閨女在安慰自己,欣慰地附和道:“是啊,一定會的。”
怕弟弟妹妹們亂跑,小麗請了一天的假,留在家裡看顧弟妹。
跛子三人到時,禾泰縣的技術人員已經下田去勘察了。
和評話先生講的六月飛雪不同,和電影裡演的好人落難時大雨傾盆也不同,今日符合節氣的豔陽高照,被熱辣的陽光照久了,大家都淌出了點薄汗。
技術員挽著褲腿衣袖,仔細觀察了秧苗的外觀後,用專業工具勘測了近處的一畝地,隨後又隨機選了四角,分別拔下一簇幾近死亡的秧苗,塞到一個方形儀器中,儀器靠電池運轉,嗡嗡嗡地響著,不久便在螢幕上顯示出一大串的編碼。
汪隊長派人去其餘的田地裡照貓畫虎地拔了秧苗回來,一一被技術人員塞進了儀器中。
田中的淤泥也成了樣本。技術人員命人從各個田地挖出一坨泥,統一丟進洗淨的豬食槽裡,隨後用木杵攪拌、混勻,再從中挑出十粒拇指大小的泥塊,分別放進小鐵架上立著的十根試管裡,隨後用滴管滴進五顏六色的各種試劑。
儀器與試劑都是裝在綠色軍旅包裡帶來的。
鑒定過程繁瑣費事,用了將近兩個小時,技術人員才確定了最終結果。
已經過了十二點,村民們等得饑餓又焦躁,看見完事了,頓時又來了興致。
技術人員私下簡單地向汪隊長解釋了結果,汪隊長全程表情嚴肅,倒讓人猜不出好壞訊息。
技術人員舟車勞頓,剛下車就又下田連軸工作了兩個小時,此時已是精疲力盡,於是汪隊長派人送他先去臨時住所吃飯休息。
在眾人的注視下,汪隊長上了排灌運輸船,隨後跟著的還有林小芹。
汪隊長拎著喇叭說道:“大夥看我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來,我收到的並不是個好訊息。很遺憾地告知大家,這五十畝的秧苗的確死於生根肥,並且根部徹底壞死腐爛,沒有轉圜的餘地。但是——”
汪隊長加重的兩字壓下了驟起的喧嘩,“但是,讓我更為痛心疾首的是,這次事故不是‘失誤’,是‘加害’!很難相信,淳樸務實的鄉親中,竟是出了心思歹毒的害蟲!
林小芹知青是目擊證人,更為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現在請她幫咱揪出玉河村的害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