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現在，孫雲適已經清楚地瞭解了所有他能夠找到的歷史，但不論第三方如何記錄，文字資料永遠不如本人的親身體會來得真實。
這個問題並沒有讓舒懷谷思考多久，他溫和地笑起來，垂下眼眸輕聲道：“閣下，我很抱歉。”
“……我沒有熬過第四年。”
在前世的孫修紹逝世後，舒楓也沒能多活幾年。
前世的舒楓是一個親緣淡薄的孤家寡人，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系本來就不多，他本就身患重病且時日無多，偏偏在這樣的糟糕境況下他還不得不接受唯一的摯友慘死的噩耗，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隨後舒楓又親眼看著聯邦成功建立，於是他最後的掛念也得以了結。
在孫修紹死後，舒楓越發地自我封閉，除了醫護人員外他誰也不見，瞭解外界的渠道全靠新聞，他能夠知道的深層訊息並不多。
舒楓在孫修紹死後的四年後也死在病床上，那個時候孫家也徹底分崩離析，眾多的養子養女們分散到聯邦各地，而孫家的老宅則由孫輔臣繼承。
孫輔臣進入了中央建設部，有孫氏的遺澤在，他當上了末席執政官。
同樣在這個時間點，孔秉承早就晉升為首席執政官，顧清得到了軍隊的最高指揮權，雲昭明主導了科技研究院，而最初的ai系統01也早已陷入沉眠。
而在今生重生後，舒懷谷也沒有興趣去了解過往的恩怨情仇，孫修紹死後的歷史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他只是粗略地瞭解了聯邦成立史，並沒有找雲紹詳細地詢問當年他們幾人之間的境況。
“所以雲昭明一輩子泡在他的研究院裡打光棍，孔秉承功成身退人生圓滿，顧清隱退後行蹤不知，輔臣最後在次席執政官的位置上退隱……”
孫修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和我找到的歷史記載一樣，確實是你們各自會做出的選擇。”
車廂裡一時間陷入了沉默，舒懷谷開啟了音響，柔和的音樂水一樣流浪過車廂內的每個空隙。
孫修紹側頭望了望窗外的夜景，軌道架設在城市上空，隨著懸浮車的高速執行，地面上的照明與海灣上的燈光像是流星雨一樣在他的視野中劃過，車窗上倒映出他的影子——精緻的五官懶散閑適，上挑的眉眼含情帶笑。
他確實不再是孫修紹了，這是一幅嶄新的軀殼，也是一次全新的生命。
孫雲適向舒懷谷詢問這些問題的本意只是為了輔助他判斷形勢，他需要知道如今的孫霽到底是他的弟弟輔臣還是極樂帝王，他是查過舒楓對外公開的記錄的，但是聽到他本人親口訴說，他還是……
感到了難以抑制的悲傷。
在舒楓逝世時，他是多麼的孤獨而痛苦的呢？
沒有人知道，因為本該約好了為他送終的人先他而去，獨留下這個堅韌的靈魂在人世間煎熬。
他缺了他一個送別。
孫雲適轉身看著舒懷谷，這個男人仍然有著與上一世一模一樣的外表，但是前世的他是被病痛折磨的困獸，而此世的他卻是展翅翺翔的鷹隼，沒有什麼能困住他的靈魂了。
這麼看來，重生真是上天贈予他們的恩賜。
於是孫雲適笑起來：“舒楓，我還欠你一個告別。”
舒懷谷錯愕了一瞬，隨後他側頭失笑，看著孫雲適的目光溫柔極了：“不，閣下，我已經不想要您的告別了。”
“我現在渴望的是長長久久。”
目的地到了。
舒懷谷把懸浮車接入接駁口，密匙透過，安全著陸。
“走吧，我們要抓緊時間，資料大廳只開放一天一夜。”舒懷谷遞給孫雲適一枚紐扣大小的東西，“閣下，您需要更換的衣服在後座，記得戴上這個——您會用的對吧？”